第73章

安昌侯循声望去,只见祁丹椹苍白脸色在夕阳映照下像泛着釉光的冷白瓷,他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看着四皇子而感慨,一时让他分辨不清他究竟在说谁。

他仿佛在说一个人,又仿佛在说一类人。

接着,祁丹椹扭头看向他,像虚心求教的学生:“你说是不是呢?侯爷,人不能老想着获得,失去让获得变得更加弥足珍贵。”

他似乎不是在同他说话。

但每句话里意有所指。

安昌侯每听一个字,都感到祁丹椹戳着他的脊骨骂他忘恩负义、寡廉鲜耻,靠着妻家才有如今的地位,最后却过河拆桥、落井下石。

他还未曾开口,四皇子就被带到近前。

四皇子似乎也听到祁丹椹的话,陡然像一条活生生被下油锅的鱼,剧烈扑腾挣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却被宗正寺的衙役拦住。

他怒吼道:“祁丹椹,你有什么资格说风凉话,没有世家与东宫,本王绝不可能落到今日?”

他极度自卑又自负。

在众皇子中,他是属于资质平庸,既没有先太子的智慧与才能,又没有宣帆、宣瑜、宣海的世家背景,更没有宣瑛那样惊才绝艳的头脑与郎艳独绝的容貌。

母家出身不高,更不得帝王恩宠。

他没有任何能拿得出手的资本。

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事都是皇子中垫底的,所以他只能通过虐待比他更低级的宫女太监,在他们惶恐求饶中,找到一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长期的自卑导致他心理越来越扭曲。

后来废太子死了,皇帝突然将对废太子的期望转移到他的身上,寒门也不得不辅佐他,他极度自卑的心理彻底膨胀。

可他发现,就算皇帝宠爱他、他掌握了寒门权势,他终究还是不如其他兄弟们……

别说宣瑜这种顶级世家出身的看不起他,连宣瑛这个生母不过是下贱商户的也看不起他,就连懦弱胆怯的老五也根本没将他放在眼里。

他依旧是被人瞧不起的。

极度的自卑容易产生自负,他逐渐的就养成了刚愎自用、怙恶不悛、自以为是的性格。

如今祁丹椹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听在他的耳畔里,就像是在嘲讽他曾经被他扶持上位,现今没了他,他就落难。更像是笑话他无能,笑话他重新封王不是靠自己,完全是靠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出自帝王家,不论怎样落魄都轮到一个下贱的佃农子笑话?

祁丹椹没想到自己随便说了句话,踩了这么多人尾巴。

有的人心底有鬼,脸色苍白如纸,不置一词。

有的人暴跳如雷,宛若冷水泼油锅,噼里啪啦。

四皇子在衙役手里剧烈挣扎着,那些衙役怕伤了他,不敢下重手,他怒吼衙役道“让开!”,又对衙役出死手,因而他几步扑腾到祁丹椹的面前,仿佛要将祁丹椹生吞活剥。

他怒骂道:“祁丹椹,是本王看你像条癞皮狗一样可怜,才愿意收你为幕僚,否则你还不知道被发配去哪个犄角疙瘩当个小小的县丞,你怎会有今日的地位,你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一般高中后的状元榜眼探花若是世家出来的,会直接入翰林院,少了修行历练。

若不是,都得发配去地方,从八/九品县令县丞主薄做起,少则三年,多则数年。

若是朝中有关系,就升得快,若是没有,可能奋斗半生也只是个五品官吏。

当年祁丹椹高中后,四皇子在街道上偶遇他,看中他的智慧聪明,更觉得此人对他胃口,所以将其招为幕僚,让他去刑部历练。

他也确实不负他的知遇之恩,辅佐他可与东宫相抗衡。

一朝主从,谁能想到今时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