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日暮黄昏,街灯次第明亮。

李从舟跑了一日,最后疲惫地驻马停在了丰乐桥上。

白日在桥上摆摊的小贩们都收摊、锁铺,只留下一两个旗招还在风中摇摆,桥下惠民河倒映着两岸酒肆的彩灯,灯影瞳瞳、热闹无两。

远处,隐隐听到了骏马疾驰和兵甲铿锵声。

李从舟累极,只看河中倒映出的那轮圆月,一动不动。

兵甲马蹄,渐渐靠近。

为首一人,还是险些被他拧断手的萧副将。

萧副将让银甲卫们等在原地,自己下马上桥,试探着走过去。

见李从舟没拒绝,萧副将才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声道:

“宫里来了人,陛下的意思,还是要简单办个认祖归宗的仪式,即便不是庆典,也要更新谱牒、记名宗庙。”

李从舟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

萧副将也不觉尴尬,自顾自继续说道:

“王爷的意思倒不强求,您爱办就办,不爱就拉倒,反正收拾了宁兴堂对面的沧海堂给您。”

听见宁心堂三字,李从舟终于从惠民河上收回一点视线。

“……那宁心堂呢?”

跑了一日滴水未进,他一开口,嗓音是连萧副将都被吓着的嘶哑。

萧副将犹豫片刻,在转身回马上拿水袋和继续说之间犹豫片刻,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宁心堂一切如旧。”

在李从舟策马奔出王府后,宁王就处置了那个乱嚼舌根的庶务,拖到王府正堂的广院中,召集阖府奴婢观礼,赏了他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算是死杖,打完最后那庶务都不成人形。

大管事秉承宁王心意,只对府内瑟瑟发抖的众人说了一句话,叫他们不要妄议主子的是非,否则下场就和这庶务一样。

同时,王妃让嬷嬷扶着她,迈步走入了宁心堂正房。

房中的一应陈设都未变,好像下一瞬就会有个笑容甜甜的小家伙朝她奔来、响亮唤她一句阿娘。

然而

床铺上整整齐齐堆放的香囊,还有收拾好的大匣子,都让王妃忍不住泪如雨下。

顾云秋甚至没带走那些宁王画给他的“小老虎”,一叠叠宣纸里,还夹着很多陶记糕点铺的油纸。

王妃轻轻咬了下嘴唇,最终忍不住扑入身边嬷嬷怀中,失声痛哭。

谁说那孩子不懂事?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王妃只盼顾云秋是天下最坏最坏的小孩。

可以任性,可以骄纵,可以不用走得这般坦然。

宁王处理完前院事,转身回到宁心堂时,他远远就听见了妻子心碎的哭声。

他迟疑两步近乡情怯,最终没走过去,而是鬼使神差绕到了宁兴堂后院。

后院内未点灯,马厩里,那匹他送给顾云秋的踏雪乌骓正在静静吃草,而远处草靶旁,弓架上全是他特制给顾云秋玩的孩儿弓。

远远看着月光下毛皮油亮的马,宁王仰了仰头,狠狠锁紧酸涩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