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而且,最让云秋觉得诡异的是:

方家明明是一家三口人,除方归平外,家中还有他的结发妻子以及一位刚足月的小女儿,但这些箱子里,也只看见了男子的衣物,而没有一条襦裙。

倒不是云秋偏爱小裙子,而是按着常理来说同等用料下,女装的价值要比男装高一些,上面的针功多、用的配饰也多。

即便方家真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那也应是先拿更加值钱的裙子出来变卖。就算方归平爱妻、宠女,在家里陷入窘境时,箱中之物也该是男女各占一半才是。

但这些箱子里,连扇子都只有男子用的折扇,面扇、团扇便是一柄也没有,云秋皱了皱眉,最终没说是同意典当还是不同意,只让人先关上箱盖。

“张大哥,劳动您带着这几位大哥到对面茶摊上稍坐,”云秋冲那些脚夫笑笑,“实在抱歉,铺子里地方小,茶钱记我账上就是。”

脚夫们是没想到出来干活还能有茶喝,当然乐呵呵就跟着张勇去了。

不一会儿,店内就剩下云秋、方归平、马直和小钟。

云秋对着方老板做了个请的动作,邀他坐。

方归平抱着手,没有动,“怎么?云老板是要与我压压价儿?”

云秋却只是坐下来,仰头看着他,轻声问道:“方老板最近的日子,过得并不如意,是不是?”

方归平一愣,脸上挑衅的冷硬表情变得有些难看而尴尬。

“铁货吃紧、漕运翻船,”云秋看了方归平一眼,“偌大的家业要您奔走支撑,您辛苦了”

马直顿时明白了云秋意思,他走上前来,扶着方老板坐下来,“可不是呢,铁货的事真是您走背字儿,您真犯不上用这百年店招典当呢。”

“是呀,”云秋根本不给方归平开口的机会,他续上话,指了指那些箱子,“若依我的意思,这些东西您还是都带回去。”

马直一愣,这回是没摸准东家意思。

那方归平也一下跳起来,“姓云的你什么意思?!我家的店招你不要就算了,那些绫罗绸缎、皮货料子都是上等货色?怎么你家开当铺还挑客的?!”

他这一下发作起来,嗓门极大,便是路过的百姓都要驻足观瞧两眼。

云秋也不恼,只看着他笑笑,然后转头喊了小钟,让他去隔壁的账上支取出来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

“你跟朱先生说,走我的私账,要衍源的庄票。”

等小钟领命去回来,云秋才将那庄票塞到方归平手中,“方老板今日带着店招登门,是看得起在下,只是谁家里没有个急难险重的?”

“您是永嘉坊的前辈,方家功夫针和铜镜又是百年的老字号,店招和牌匾依我的意思,您还是都带回去,尤其是箱子里的衣裳。”

“早春时节,您就着一席单衣呢。家里人、铺子上的伙计可都还等着您发话,您若是病倒了,他们要怎么办?”

云秋说着,又重重将那庄票往方归平手中压了压:

“都是生意人,我们跟您那铺子就隔着一条惠民河,没什么困难是撑不过去的,这个算我借您的,也不用您打借条,今日店铺内外的百姓都是见证。”

“而且我信您为人,也信这块方家百年老字号的招牌,”云秋笑着后退一步,“东西您拿回去,钱您慢慢换,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他说得诚恳,方归平却瞪着他,表情越来越复杂,最后竟然赤红了双目、嘴角颤抖起来,好像是见了鬼一般。

然后不等云秋反应,方归平突然重重地推了他一把,那庄票他也没接,只是大喊一声来人,就带着他那些脚夫们重新搬动起箱子。

“……不要就不要,说这么多做什么!”方归平虽然是在说狠话,可他看向云秋的眼睛却带上了泪光,最后他深吸一口气、扭头,“我们走!”

远远看着那群人离开,马直扶着云秋,忍不住愤愤说了两句:

“这方老板平日看着是个挺和善的人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秋却长舒了一口气,闭眼、轻轻扶了下额头正待解释,睁开眼却发现面前多出一叠方巾。

仰头眨眨眼,却听见逆光站在他面前的人嘴角微翘,墨色眼瞳看着他、戏谑地轻声说了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