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页

拂了一身满 桃籽儿 1022 字 9个月前

……可她是对的。

不仅看出他的冷情寡恩、更看出他的自私懦弱——其实当初他如何不知乔氏身子柔弱不宜生养?受家中族老逼迫纳了万氏吴氏也就罢了,偏偏他又不甘心、总想有一个正妻所生的嫡子令自己不再受扬州万氏桎梏,最终是他的愚蠢偏私害死了她,那场惨剧既是天灾又是人祸。

他知道自己犯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是以妻子死后多年都无颜去见她的父母,早些时候勉强登门拜望过几回,后来时日一久也就不果而终——包括她舍命留下的那个孩子他也不愿看见,她与她母亲十分肖似的眉眼总会令他更加愧疚心痛,于是最终还是逃避了,将她送去钱塘一了百了。

实话是不能说的,一说便会将那些虚假的太平撕个粉碎,一说便会让自欺之人无地自容恼羞成怒——宋澹并不能免俗,即便面对的是自己此生亏欠良多的幺女也照旧要逞凶斗狠,他狠狠拍案而起、动静比此前万氏发疯时更大上百倍,宋家上下所有人都不曾见主君发过这样大的火,在他高高扬起手时没人怀疑他会将柔柔弱弱的四小姐一巴掌打倒在地。

“父亲——”

一旁的宋明真见状连忙护在妹妹身前拼命去拦,一边挡开父亲的手一边回头大声让宋疏妍快走——万氏又怎能让他如愿?自向一旁那些干粗活有力气的婆子使起眼色,要她们一拥而上将宋疏妍扭住按倒在地,最好今日就让她父亲活活把她打死!

“你们谁敢——”

宋疏妍亦不躲不闪,站在原地高昂着头的样子竟也显出几分威严,一干仆役方才想起眼前这位四小姐已是今非昔比,他日成了颍川侯夫人更要比宋家主母尊贵上百倍……

宋澹却已怒发冲冠难以自持,心中暴烈的情绪让他再顾不得那许多,狠狠一把将次子推开,他只要就此彻底堵住幺女的嘴;对峙时的最后一刻堂外却又传来动静,是颍川方氏的私臣丁岳不请自来,更高声道:“宋大人且住——”

这一声真如当头棒喝、顷刻间便令满堂人倏然一静,下一刻他已走至近前将宋疏妍牢牢护在身后,反客为主的模样却竟显得气势逼人。

一旁的万氏最是精明,一看这架势就知道颍川方氏是要护着四丫头这贱种,可如今方献亭本尊毕竟不在金陵,哪能事事教他称心如意?她眼睛一转,心知能打发方氏私臣的还是只有夫君宋澹,一族之主被如此下了面子又岂能善罢甘休?于是再次挑唆:“颍川方氏贵为当世第一名门,这调丨教出来的下人却怎么竟是这般蛮横无理?——我族家事岂容外人插手?还不速速退下!”

一番姿态摆得十分高傲,可惜在丁岳眼中却唯有方氏主君金口玉言才能做数,当时面对万氏脸色半点未变,只对宋澹拱手道:“我家主君北归前曾有明令,嘱小人务必护得四小姐周全,还请宋大人莫要为难。”

这……

宋澹激怒未平、直到此刻依然剧烈地喘着粗气,一双微微泛红的眼睛盯着面前太阿倒持的丁岳,冷声喝问:“笑话——难道我管教自家儿女也需经得颍川侯准允?方侯虽是位高权重显赫无双,这手却也不该伸到我宋氏内宅里来!”

“宋大人说笑了……”

丁岳神情不变,面对宋澹的质问不惊不惧、照旧稳稳挡在宋疏妍身前。

“四小姐虽是宋氏之女,他日却也将为方氏主母,我家侯爷甚爱重之,还望宋大人宽宥体谅。”

“你——”

一旁的万氏听得此言已是火冒三丈,实在没料到宋疏妍这贱人能有手段哄得颍川侯对她如此小心庇佑、人都离了江南还要仔仔细细密不透风地护着;丁岳却全不在意她所言所想,径直打断她对宋澹继续道:“我家主君确已北归,今日若在却定然更不会令四小姐受辱——宋大人明察秋毫能断是非,当不会令我家侯爷为此增忧烦扰。”

这已有几分胁迫的意思,乃是将门武侯左右之人独有的强横专断之态,宋澹片刻前高高扬起的手已默然背回身后,只有脸孔还因迟迟未能散去的愤怒而涨得通红。

丁岳看他一眼,又默默侧身在堂上环视一周,目光一一从万氏、宋大公子和宋三小姐脸上掠过,随即又回身向宋疏妍恭敬一拜,意味颇深地道:“主君所来信函四小姐当已读过,却不知是否还有复信需得小人代为寄传?若犹有所愿未遂、自可一一于信中陈情,小人必尽心竭力送于主君之手,无一字错漏缺省。”

第72章

结果呢?

丁岳的话自然人人都听得懂, 是在逼迫宋澹将正房上下动了宋疏妍的人一一处置清楚,否则便要转头报与颍川侯、届时可不知对方会不会因此动怒;宋澹本心之中自是不愿如此轻飘飘放过幺女,可心沉下来一想, 过去宋氏曾在夺嫡形势最为混乱之时避出长安,当今天子难免不会因此对他们一族生出心结, 往后若再图左迁恐还要倚仗方氏提携, 若因如此小节而耽误满族子弟前程岂非惜指失掌得不酬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