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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了一身满 桃籽儿 1025 字 10个月前

他沉吟良久,最后终归还是对形势低了头,将长子宋明卓和三女宋疏浅双双罚去跪了祠堂,下决断时正房上下都是呼天喊地鬼哭狼嚎, 万氏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平生从未受过委屈的宋三小姐更是闹得快要断了气, 直扯着嗓子喊“父亲不疼浅儿”了,还说:“颍川侯夫人便那么了不起么?父亲你怕了她——父亲你对女儿不公平——”

字字句句皆戳在她父亲心上, 令他气涌如山拂袖而去, 宋明卓不发一言扶着亲妹妹起身,转头看向幺妹的眼神则已变得凶戾惊人冰冷至极。

——宋疏妍呢?

她只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深觉森罗万象都不过是闹剧一场, 过去被罚跪的人是自己,如今终于换成了别人, 可其实又有什么不同呢?并非因为她终于求得了曾经一心渴盼的公道, 而只是背后出现了一个比父亲更大的权力。

实在……

……好生无趣。

这厢江南府宅之内乱象偶生悲喜纷繁,那方西北中原却已是兵荒马乱狼烟四起。

二月中时叛军便作檄文广告天下,声称当今天子弑父夺位其心可诛、秦王卫铮才是天命所归,月末集西北三镇凡二十万兵大举作乱, 两路分道七日连下三城,令关内和山南西道各州皆猝不及防。

朝廷军亦动作极快, 尤其关内本在娄氏治下,长安之兵未至之时便力阻叛军东犯,到二月末娄啸将军总算率众来援,终能一解关内之困。

至岐州后大军也将分两路,主帅领兵十五万再向北去,副帅则领兵十万至山南之西,当夜军帐内灯火通明,乃是方娄两姓主君在帐中议事。

“如今钟曷在灵州领兵,吴怀民则盘桓于隆州一带,”娄啸皱眉紧盯沙盘,神色颇为凝重,“只不知眼下卫铮本尊在何处,若擒之自可使陇右之兵群龙无首不击自溃。”

方献亭与之并肩而立,一向冷峻的面容显得更加深邃肃穆,此刻沉声道:“钟党亦知逆王之要,泰半将藏之于战场之后,鄯、凉二州临近关内,北庭都护府却远在西北腹地,若欲取之恐是不易。”

娄啸闻言点头,思虑片刻后又叹:“只怕钟曷不见棺材不掉泪、非要我等打到北庭才肯罢手……”

这是极有可能的,毕竟钟党已无后路可退,一旦兵败必身死殒命为后世唾骂,既如此更易孤注一掷铤而走险,非至山穷水尽不会回头。

方献亭眉头皱得更紧,垂眸在沙盘上扫视过一周,斟酌道:“眼下分兵两路固然稳妥,只是与叛党周旋却难免耗时甚久,未若……”

一顿,伸手指向北庭:“我愿为先锋,率五千骑深入敌后直捣黄龙,若擒卫铮则困厄自解,亦可早日归朝向陛下复命。”

这话……

娄啸闻之一愣,眼神却微微深了,语气颇有些微妙地问:“长驱直入?……是否太冒险了些?”

“神略军训练有素极为骁勇,当如尖刀破此乱局,”方献亭就事论事,“轻骑远遁穿插兵方,最是讲究迂回机巧,幸而去岁我避居颍川时曾于军中长留,当能为陛下得此一胜。”

他说这话时心底一片澄明、并未掺杂半点私心杂念,娄啸听了却暗生一丝哂笑,心道这方氏新主终归太过年轻压不住性子、竟是这般急于立下奇功大振声威,说不准也对此次平叛屈居于他之下而深感不忿,要向陛下证明自己是何等勇武善战呢。

“贤侄啊……”

娄啸摇头而笑,语气间的微妙更多了些。

“我知你一片丹心为国为民,只是这征战之事最是讲究章法,却绝不可纸上谈兵贪功冒进——兵分两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才是克敌制胜的正理,遑论我兵力更胜于钟氏,若出奇招不单冒险、更显得怕了他,岂非得不偿失?”

这声“贤侄”一出以辈分压人的味道便十分鲜明了,此后的“纸上谈兵贪功冒进”更直指方献亭年轻气盛难胜其职,怎么听都是一把软刀子;方献亭却并不气恼,深知娄啸与先父曾是同僚,如今对他轻看些也是寻常,于是又更恳切道:“世伯戎马半生经多见广,见地谋略自远胜于晚辈,只是此次平叛朝廷固有两忧,却令为将者不得不细细思量。”

他轻叹一口气,深邃的眉眼在帅帐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幽深。

“其一自是钱饷之患——世伯当知眼下国库空虚,此次兵部征调粮饷亦屡屡遇困,三月之后若我军深入陇右、则粮草周济更为困难,步步为营固然稳妥,于朝廷却是一大负累,未若速战速决来得干净便利。”

“其二……”

他略停一停,语气显出几分犹疑,默了半晌才继续说下去。

“十方节度使职守本在节制调度防御外敌,西北三镇形势尤其复杂,北有突厥西邻诸国、向南又与吐蕃接壤,一旦久未复治恐边境动荡,若拖到年末深冬敌戎更易作乱,届时朝廷腹背受敌,局面怕是更加难以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