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面宿傩感觉到了她的气息,于是,他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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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子姬取出了来时所买的『药』膏,她把『药』膏挤在手指上。
吉野顺平的目光有些游移。
他的额头被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那样的触感令他仿佛膝跳反应一样地往后缩去。
“不处理一下,真的好吗?”
泷子姬的声音在昏暗的下水道里就好像是从那处缺口流落下来的光一样。
吉野顺平抿紧了嘴角,他的神情有些挣扎。他正是不想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他人眼前,所以才要用头发将右边的几乎半张脸都遮住。
因为额角有一大片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他像是不敢面对她似的侧过脸,但是当泷子姬再一次伸出手的时候,他的身体只是颤抖了一下。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她想起渊绚还住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个朋友——那是渊绚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当她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中岛敦也是一个怯弱的男孩子。他也时常会『露』出胆怯的眼神,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周围的人和事物。
真人的视线略过装模作样捧着的书本,他看见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拂开吉野顺平刻意留长以遮掩伤痕的头发,将另一只手上沾着的『药』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他的疤痕上。
泷子姬的手指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大抵是因为距离烫伤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所以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但是被烟头灼烧过后的皮肤,所留下的痕迹却几乎要停留一辈子的时间。
烧伤是最难恢复的。
“有人欺负你了吗?”
泷子姬忽然问他。
因为涂『药』而形成了看起来仿佛非常亲密的距离,过于安静的情况下,吉野顺平几乎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声。
安静的气氛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撕裂了。
吉野顺平很想作出一副没有这回事的样子,对她说,“没有。”但是他说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
“……嗯。”
吉野顺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她的提问。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半坐在吉野顺平面前,吉野顺平原本可以看到的是她白皙修长的脖颈,但现在却是和她对视了。
泷子姬问他,“你反抗了吗?”
她也问自己,你反抗了吗?
去反抗他人(命运)了吗?
吉野顺平其实是努力过的,他在那些人殴打他的时候戳破了他们内心的龌龊,却换来了更激烈的拳打脚踢。他也在老师从走廊路过时叫住了对方,但是老师却仿佛完全看不出他身上的狼狈,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走远。
自己反抗是没有用的,向他人求助,也是没有用的。
吉野顺平的声音非常平静,然而他越是说下去,泷子姬的脸『色』便越发苍白。
他所说的一切都仿佛是在暗指着什么一样。多年以前泷子姬也曾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作为平将门的女儿的命运,为父亲去向京都的朝廷报仇的命运。
但是她失败了。她无法逃避。
泷子姬在吉野顺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觉得对方(自己)非常可怜。
法国的哲学家西蒙娜薇依说:有一种不幸,是人们无力承受它延续下去,也无力从中摆脱出来。
真人看着他们,心想这是多么不幸(有趣)的场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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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家渊,远比吉野顺平想象中更加温柔,也远比他想象之中更具亲和力,她非常有耐心地听他诉说着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而后流『露』出来的,是感同身受的神情。
她的眼睛里盛着温柔的光,在她的眼底里仿佛涟漪一样扩散。
渊轻轻地抱了抱他,而后对他说,“如果你是在信里同我说这些话,我一定能够写出许多安慰你的话语,我会在信里鼓励你不要放弃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也有许多温暖的感情。但是我现在,不是在写信。”
渊告诉他,她曾经一度无法正常与人交流,甚至没法在除了家人之外的人面前开口。
是她的家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鼓励她安慰她,也正是因为她的家人,所以她才会成为小说家“渊”。
互相分享了内心的伤痛,也是一种成为朋友的证明。
渊说,“你可以试着写信。以前……”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垂下了眼睑,“我以前都是这样做的。”
吉野顺平带着这样的安抚,重新走上了街道。
他遇到了一名高中生——穿着带着咒术高专纽扣(真人给他看过咒术高专的学生制服的纽扣上的花纹)的制服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是虎杖悠仁。
虎杖悠仁的身体里寄居着两面宿傩的意识,两面宿傩曾经以虎杖悠仁要答应在他发动某个条件之后便将身体借给他使用一分钟,过后不会有任何身体被他使用时的记忆为交换,让已经“死去”了的虎杖悠仁再一次恢复了心跳。
他们之间缔结了“咒”,在两面宿傩使用虎杖悠仁身体的期间内,他也要遵守一定的规则。
这就是虎杖悠仁“死而复生”的原因。
意识被压制在虎杖悠仁身体之中的两面宿傩,在虎杖悠仁站在吉野顺平面前的时候,感知到了一股气息。
一股熟悉的、温柔的气息。
——泷子姬的气息。
就在眼前的这名少年(吉野顺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