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宝玉被放出书房。
连续抄了七天佛经,他的心也平静许多。至少不会再像刚得知消息时那般,大哭大叫,大喊大闹。
回想起当时的疯狂,宝玉淡淡一笑,跟袭人开玩笑说:“我自己都怀疑当时被鬼上身了”。
袭人不敢多提那时的事,生怕他再发狂。只是笑着应付过去,劝他不要再多想,努力上进就好。
宝玉笑着答应了。
然后他开始醉酒。
一整天待在酒楼里,什么也不做,就痴痴地望着天边的一朵云。也许今日的云并不是昨日的云,但宝玉并不愿深想,他告诉自己,它是永远陪着他的。
如果一日万里无云,他会流泪,害怕自己的云再也不会出现了。如果一日乌云密布,他也会流泪,害怕自己再也认不出自己的云。
他清醒地痴着。
王仁来到酒楼找宝玉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他抱着酒壶的傻样。
瞧着宝玉这一副借酒消愁的醉态,王仁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用。毕竟,他这边儿喝得不知今夕何夕,另一边儿却是热热闹闹的团圆。
也是从这一刻起,王仁打心底里瞧不起贾宝玉。
无能懦弱的人,注定一辈子只能看着所拥有的一切离他远去,什么也留不住。
但,也不是完全没价值。
王仁轻笑,用纸扇敲打宝玉的头,笑道:“表弟,还睡着?”
宝玉被敲醒,但也没完全清醒。耷拉着眼皮,满眼颓废。右眼睁不开,只拿左眼瞧王仁一眼。看见那副和王伊有二分像的脸,气不打一处来,捏着拳头就朝他脸上去。
可惜他连醉几天,手脚无力,挥出去的拳头跟棉花似的。还没落在王仁的脸上,后者就已经闪开了。
王仁讥笑道:“你拿我撒筏子?有本事去找正主!这么大的一个人了,遇见事还只会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宝玉一听,沉默不语,泪水又争着抢着从眼眶流出。
王仁道:“你也别哭了。我今天不就是给你帮忙来了吗?”
宝玉心如死灰:“他二人定亲之事已成定局。我们老祖宗、太太都没办法帮我,你能帮什么忙?”
王仁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甭管是你、你们太太还是你们老祖宗,都是当局者。唯有我是旁观者”。
宝玉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早已有了办法。八仙过海,各有神通。也许他当真能帮自己呢?
于是他的眼神亮了几分,满怀希冀:“表兄,请您赐教”。
王仁见他上钩,笑道:“我问你,你知道王伊为什么非要娶林氏女吗?”
宝玉回答:“因为他心仪林妹妹”。
王仁大笑:“错,错,大错!我告诉你,王伊一点也不喜欢林氏女。他要娶林氏女,不过是被父母逼迫罢了。”
宝玉醉酒后神志不清,但并非完全没有思考能力。他听过王仁的话,笑着摇头:“表兄就算不愿意帮我,也不必拿瞎话来骗我。你叔父那一支位高权重,而林妹妹不过孤身一人罢了。他们逼着王伊娶林妹妹?为的是什么呢?”
王仁笑道:“为的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宝玉醉眼朦胧。努力思考,最终还是摇头:“不知道”。
王仁道:“我问你,林氏女的父母是谁?”
宝玉照实说:“林妹妹的父亲是先巡盐御史林如海,母亲是我的姑姑贾氏”。
“好”,王仁大笑,继续道:“你们府上的富贵气象自然不消我多说,即便是随便嫁个庶女,嫁妆也得备上千金,这才不失了身份。你的姑姑贾氏更是嫡系出身,嫁妆恐怕得以万金计,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