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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 盛星斗 979 字 10个月前

他明明这样想,开口却是:“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你告诉我,我改不就行了。”

裴缜忽然将头撇向一边,没吭声。

成南跟着他转了半圈,不准他避开自己的视线,然后愣住了,因为看到裴缜用力抿着的嘴唇和微微泛红的眼。

避不开成南黏人的注视,裴缜索性就不再躲,即便顶着一双泛红的眼,他的语气却仍倔强地维持着冷硬,一字一句道:“你没错,但我就是觉得腻了,烦了,不想再看见你了。”

其实还有一些更恶意的话,比如一个叫花子罢了,于他就是一只路边看到了高兴就会逗一逗、不高兴就踢到一边去的狗,比如成南当宝贝的破碗他连碰一碰都嫌脏……这些话哪一句都会更容易让他如愿,可每个字又都锋锐如利刃,别说吐出来刺伤成南,仅是含在嘴里想一想便先让他自己痛不欲生,于是翻来覆去还是那车轱辘的几句。

裴缜看着成南,心里难受到几乎已经麻木,这些天他一直挣扎在这样的痛苦中,被折磨得心神俱碎。一边是至亲,一边是爱人,他对病痛中的裴谨充满愧疚,亦对单方面被他断交的成南满是自责,可能怎么办呢?怎么选都是愧,怎么做都是错,他没有办法,只能远离。

只是他本来以为成南对此并不会太过在意,最开始就是他先纠缠成南的,后来也总是他去找小叫花子,虽然成南没说过什么,但裴缜知道他有时是不太乐意的,尤其自己还给他带去了很多麻烦,招惹成南掉过不少眼泪。

可事实却好像不是这样,这段日子成南一遍遍找他,在裴府门口等了一天又一天,他不肯出去,却又忍不住每时每刻关注着府外的动静,成南的举动让他难受,也让他意外,还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喜意。原来成南也是这样在乎他的,然而随后想到这份在乎面临的结局,那点微末的快乐又变成了更深的绝望。

他下定决心不再见成南,可裴铭书忽然告诉他要离开霖川,明天之后,他与成南之间便是一千多里遥远的路途,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见面了。强烈到无法抑制的渴望骤然翻涌上来,他想见成南一面,吵架也罢,将人推开得更彻底也罢,他就是想再看看成南。

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意志力,短短几句话就忍不住红了眼,再多几句,或许就要忍不住彻底缴械投降,流着眼泪抱住眼前的人,跟他说永远永远不要分开。

但这世上,哪里有永远呢?

裴谨的病是真的,赤松图木是真的,西疆战场的惨烈是真的,明日一早的启程是真的,他全都无力改变,全都得一一接受。

他不能继续再这里待下去了。

裴缜咬紧牙,决意转身离开,然而不过半步,身后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成南的声音低低传来:“是因为那块木头吗?”

裴缜身形一僵。

“那天你就是看到它之后才变得不对劲的,”成南用另一只手将那木头从脖颈中拽出来,月光下黑红的木头看起来平平无奇,成南不知道它身上究竟有着什么秘密,只是心跳得莫名急促,带着些不知哪里来的惶惑,他抿了抿唇,抬头看向裴缜的背影,继续道,“我不知道它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如果你真的想要它……”

“我不想要!”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裴缜低吼着打断了。月光下,裴缜转过身来,猩红的眼睛近乎凶狠地盯住成南:“你自己放好了,没人想要你的东西!”

他从未露出过这样吓人的模样,凶恶中又显得那样绝望,成南被骇住了,再回过神时裴缜已经甩开他,走出了很远。

“不要就不要,那么凶干什么。”成南嘟囔了句,随后扯开嗓子,冲着裴缜的背影大声喊道,“裴缜!”

前面的人头也不回,步子快得似乎身后有猛兽,成南攥着拳头深吸了两口气,气呼呼地也跟了上去。他好不容易才将裴缜等出来,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又这样稀里糊涂地让他离开。

霖川城中有宵禁令,只不过近些年官府愈发不管事,当差的也跟着敷衍,宵禁查得一年比一年潦草,一些酒楼茶肆便钻着空子偷偷在夜里开,因此半夜时分亦常能在街上看到些游荡的醉鬼,喷着满嘴的酒气,骂着不着调的荤话。

成南在一条阴暗小巷里便没注意撞上了个醉汉,那人踉跄了下扶墙稳住,张嘴恶声骂他:“呸,一个臭要饭的,跑得跟死了爹一样,他妈的家里也着火了不成!哦对!叫花子有个屁的爹和家……”

成南受惯了旁人的骂,再加上自己也有错,不敢反驳,连声道了几句歉又赶忙去追前面的裴缜。那醉汉也未不依不饶地来抓他,只是似乎从方才的话中得了乐趣,大笑着一遍遍地喊:“叫花子没有爹,也没有家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