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成南面无表情地将木柴劈开,扬手扔到一旁的柴火堆里。
何来宝啧啧几声:“男人嘛,三妻四妾多正常,尤其是主子这种身份,从京城到霖川多少人上赶着想进这个门,这事上你得放宽心。”
他话说得粗俗,成南先是蹙眉,而后又觉出不对劲来,抬头看何来宝:“我放宽什么心?”
“你看你,”何来宝牙疼似的咧咧嘴,自以为心照不宣道,“跟兄弟还来这套。”
成南一头雾水,何来宝却非要打这个哑谜,不肯清楚地将话说明白了,成南只能闷声建议他得空了赶紧去找大夫抓两副药。
何来宝摇着脑袋,挂着一脸神秘的微笑走了。
成南又劈了一会儿柴,心底的气散去不少,想起方才何来宝的话,再思及那苏玉青的模样姿态,越想越觉得不安,赶快扔了斧子,又颠颠地跑回了裴缜房门口。
到了地儿他并不进去,就在门外边坐着,时不时左顾右看一番,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人便松口气,专心地看一会儿檐外的雨。
他从小就是个很能静下来的人,又当了这么多年的叫花子,论坐得持久谁也比不过他,连裴缜都看罢书出来溜达两圈了,他还是原模原样地坐在那儿,也不搭理人,自己拿着小树叶戳着阶上的积水玩。
他这样防贼似的警惕了两天,连根苏玉青的头发丝都没看见,这才松懈下来,觉得何来宝说的也不一定对,但何来宝这两天也不知去哪了,成南都没再见过他,也就暂时没法与他争论对错,而且眼前还发生了更严重的大事。
三四天过去,霖川的雨仍丝毫未有止歇之意,人们对这场雨的态度也从初时的狂喜转变为恐慌,就在昨夜,城外二十公里处的柘林山已经不堪雨势爆发山洪,汹涌的水裹挟着泥沙从山上滚滚而下,眨眼间便吞没了沿途的数个村镇,更别提柘林山只是那群山最外围的一角。
成南听着冯连向裴缜报告山洪的情况,那些往日瞧来秀丽峻拔的山魔鬼般尽数压上他的心头,他不敢想外面的局势有多么坏,又多了多少行将被饿死的灾民。待冯连说完,他红着眼说想去看看余不行他们。裴缜没拦他,只道外面不安全,快去快回。成南答应,往外走的时候觉得很难过,他是个很渺小的人,就算再担心也帮不了身处苦难中的更多人,只能牵挂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
而在他走了之后,冯连上前一步,低声向裴缜道:“洪水从山里冲下来些东西,其中不少礁砂和开矿工具,老赵他们猜山里应是藏了银矿。”
裴缜没有说话,只是眸色微沉,过了一会儿,他问:“那人开口了吗?”
“没审出什么东西来,”冯连道,“他应该只是拿钱做事,算不上杨升的心腹,并不知道太多内幕。”
“嗯,”裴缜看起来不甚在意,“午后再审一次,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就解决掉吧。”
冯连应了一声,退到一旁,裴缜的视线投向窗外,安静地看着瓢泼的雨。若是冥冥之中有神灵,祂似乎想用这场大雨将万物浇透,可是天地易覆,人心难移,这片土地上不知藏了多少罪恶,而试图用这场雨达成某种目的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罪恶一种?
第52章 徨徨所欲
成南走在泥泞的大街上,连续多日的雨让许多地方积了齐膝深的水,地势高处的一些街道勉强幸免于难,但路面也被泡出不少大坑,里面陷着各种奇怪的东西,支篷子的木棍、破烂的草鞋、损毁的伞面,还有淹死的老鼠。
过去几天街上人迹寥寥,人们都躲在家中避雨,然而现下雨势未停,路边却一夜多出成百上千的难民,他们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有的连遮雨的地方都没有,仰脸暴露在灰白的天幕下,看不出是死是活。
漫天的雨声掩盖不了疼痛的呻吟和绝望的哭喊,成南的伞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也或许是无意中递给了某个抱着幼儿的母亲,他记不清了,冰凉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裳里面,很快他便从里到外湿得彻底,头发黏在脸侧,眼睫也被雨水打得模糊,他用手去擦,然而不过片刻又被雨水浇得如故,于是他不再去管它们,只是机械地朝前走去。
没等他找到余不行,便被一只沾满泥垢的大手扳住肩膀,李老三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一把抓着成南将他拉到旁边屋檐下,劈头盖脸便是一顿质问。
“好啊臭团子,可让我逮着了!”李老三的模样看起来着实狼狈,胡子长得盖住了半张削瘦的脸,上面脏污得只能看见两只浑浊的眼睛,“你当初怎么答应得我来着,结果进了府屁动静也没了,我他妈的这些天差点饿死在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