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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图木 盛星斗 975 字 10个月前

他戳了戳成南的脑袋:“你跟裴少爷说了没?”

成南抹了把脸上的水,不敢实话说裴缜根本就不愿意让大家进府,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被李老三会错了意,还以为是他给忘了,气得差些蹦起来,但因为最近实在饿得厉害没力气只能原地一跺脚,溅起大片污水,气道:“你这脑袋是光长着好看的?这事都能给忘了!那你还记得小时候谁让你骑在脖子里玩不,记得尿了哪位大爷一脖子不!”

他一股脑地把成南小时候的糗事往外抖落,成南连忙道:“我回去就跟他说。”

反正杨府送来的一个假厨子都能被留下,说不准裴缜这几天就又变了主意呢?

李老三终于住嘴,方才暴躁的态度猛地一个大转弯,掰着成南的肩膀哀哀诉苦:“我跟你说阿团,不是我难为你,外面这他妈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六七天了我连个馍渣渣都没要到,要不是城外那个散粥的摊子,你早就见不着会喘气的我了。”

他说的看起来也没掺假,就这几句话已经让他有些气喘吁吁、唇色泛白,于是拉着成南靠墙根坐下来。成南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揣了点吃的,连忙掏出来递过去,李老三浊眼一亮,语气愈发和缓:“乖阿团。”

成南问他:“不行哥呢?”

“光知道和他亲,以前可是我……”见成南蹙眉,李老三吃人家的嘴软,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道,“他这会儿可没空理你。”

成南一下紧张起来:“怎么了?”

“春槐街那个,”李老三抬手向着右边指了下,“叫什么来着,就那个女大夫。”

“你说茹兰姐?”

“对,就她,她那个醉鬼丈夫昨个夜里淹死了。”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听到出事的人是白茹兰的混账相公时,成南还是松了口气,又连忙问道:“怎么回事?”

“谁知道……”李老三一边舔手指上沾的糖粒一边含混道,“这洪水一来,眨个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卷进去多少人,谁有空看他是怎么淹死的,反正今早在岸边找着了,尸体都快被撞烂了。”

“不行哥现在去了春槐街?”

李老三若有所思:“人家姑女死了当家的,这余老八跟着殷勤个什么劲……”

成南没吭声,觉得心底有些堵得慌。以前每次见到白茹兰身上的伤,他都忍不住在心底愤愤地咒那男人遭报应,现下报应好像真的应验了,那男人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洪水中,成南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他不敢想生命的分量变得有多轻,也不知道在这样乱的世道,那男人的离去对白茹兰母子是好还是坏。

他和李老三各怀心事地在檐下坐了许久,街上一刻不停地上演着惨剧,成南终于再看不下去,垂下发胀的眼睛,逃避地盯着脚边的一点污泥看。

李老三听到他哑声问:“什么时候会变得好起来?”

雨水顺着屋檐啪嗒啪嗒地滴下来,泥点溅在破破烂烂的草鞋上,李老三看着蜷缩在对面街边的一个妇人,她怀里的小女儿已经断了声息,白津津的手垂在污水里,她却浑然不觉地仍轻轻拍打,无声地哼着一首摇篮曲。李老三微微笑了笑,断指点着地面,低声念道:“谓卿云何困苦以自怨,徨徨所欲,来到此间……”

他一身落魄不堪,比什么时候都更明显是个叫花子,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个读书人,成南听不明白他的话,抬头向他看过去,李老三视线未收,只是抬手揉了把成南的脑袋,嘴角仍旧挂着点笑,自语般重复:“徨徨所欲,来到此间……”

而后他转头看向成南,眉间一挑,又是平日里的蛮横粗俗样:“他人的死活咱管不了,操心他们还不如赶快救我一命。”

他顺着力道向前推了成南一把:“别在外面多待了,快回去吧。”

成南往前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去看,李老三在檐下冲他挥拳头,龇牙咧嘴地威胁:“这回可别忘了啊!”

成南乖乖点头,李老三这才展开拳头,背着手心向他摆了摆:“快走吧。”

相隔短短半天,再踏入裴府大门,成南像是在地狱中走过一遭重回人间般。木门隔绝了外面的悲惨,院墙以内雨声泠然,干净祥和,简直像另一个世界。成南这一路高悬的心又颤颤巍巍许久才落下来,竟是觉得周围的安静宁然有些不真实。

门房探头出来,跟他说主子交代了有事办,让成南回来了就先去书房等他。成南应了一声,他正好也想找裴缜再厚着脸皮说一遍李老三的事,便冒雨朝书房走去,一边心里有些奇怪,裴缜将书房安置得离卧房很远,平时他自己也很少来这里,这回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还专门交代让成南来这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