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站住!”柳七出手如电,一个喘息的功夫便稳稳捏住了那人手腕上的穴位,疼得那人嗷的一嗓子叫出声来,那声音颇为尖锐,男女莫测。
“是你?”待看清自己扣住之人时,柳七也惊讶非常。
小德子抬起被黑灰和泪水冲花的脸,委屈地哽咽道:“柳……柳大侠……”
“德公公?”被柳七的怒斥吸引而来的沈忘也惊异地看着面前的少年,问道:“你这是……”
小德子再也忍不住,抱住沈忘的小腿嚎啕大哭道:“沈大人,火不是我放的,不是我!”
沈忘和柳七对视了一眼,在滚滚浓烟的掩映下,对方的眼中皆浮动着难掩的阴翳。
“那好,既然你说不是你,你便在这里老老实实地陪柳仵作呆着,一切等大火扑灭了再说。”沈忘冲着柳七略一颔首,又转身冲入到火场之中。
这场大火烧至凌晨方才堪堪止息,十数间平房仅余一间茕茕孑立,其余的尽数焚毁。库兵们自知大祸临头,皆垂头丧气地呆坐在偏殿的四周,和沈忘一起喘着粗气,凝望着满地狼藉。
“说说吧,德公公。”沈忘将柳七递过来的溪水一饮而尽,嘴角沁出的水渍顺着下颌线流淌,氤氲出一道白皙的肌肤。
“我……我……”小德子恐慌地看了看柳七,又看了看沈忘,双手哆嗦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火真的不是我放的,我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沈忘接过布包打开,里面只有一封薄薄的信笺,粗略地扫了两眼,沈忘的长眉便紧紧地蹙成一团:“曲管勾呢?”
小德子咽了口唾沫,看向其中一间早已化作灰烬,烧得最为彻底的平屋:“曲管勾……已经死了。”
第178章 挟刃落花 (十一)
小德子的余音还未落, 火灾现场便响起一声惊叫:“曲……曲大人!”
沈忘再无犹豫,一个箭步向着惨叫发出的地方冲了过去,柳七扯起浑身瘫软的小德子, 命令道:“一起。”
待柳七和小德子跌跌撞撞地行到火场的最深处, 只见蹲踞在地上的沈忘抬起头来,失望地摇了摇,地面上陈放着一具体型硕大的尸体,虽然面目已经焦黑辨不真切,可通过残存的衣饰和身材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尸体的主人究竟是何人。
沈忘叹了口气, 转头对一旁吓得面无人色的库兵道:“劳烦你跑一趟顺天府衙,通知衙门里收敛尸身暂行安放,我与柳仵作明日便去验尸。”库兵一叠声地应诺着跑远了,沈忘回转过头, 看向不停用手背擦着眼泪的小德子, 轻声道:“今日, 我需得和德公公好好聊聊。”
架阁库的偏殿因为扑救及时, 并没有被火灾殃及, 可是整个堂中依旧弥漫着强烈的焦糊气息, 空气中的水分似乎都被蒸发干净, 每吸一口气, 口腔中的水分便被掠夺一分,小德子只觉唇焦口燥, 可面前的二人却恍若未觉,表情一如来时的平静。
沈忘将手中的信件转递给柳七,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六神无主的小德子, 温声道:“德公公,信我已经看了。在信中曲管勾直言, 自己犯下大错,自知难逃一死,便派你去知会曲夫人,并将他之前偷偷藏起来的银钱交予自家的妻儿。而他自己则将罪证付之一炬,以身伏法,以换取家人的安全——”
“本官的疑问是,曲管勾何必如此呢?”
小德子抽噎了一声,瓮声道:“沈大人……小的没有看那封信,但是曲管勾将信交予小人的时候,只是一再地说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他说,清勾舞弊一事若是东窗事发,上面的大人是不会放过他的,还不如他自己来个痛快,还能为家里的嫂子孩子留点儿保命钱……”
“然后,曲管勾就将小人推出屋外,锁住了房门。小人也不敢大声喊叫,生怕被库兵们看出端倪,只能贴着门缝哀劝,可过不多时,小人便闻到了浓重的烟火气。那一刻小人便知道,真的是来不及了,曲管勾竟亲手焚烧了架阁库……”
沈忘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多年来的查案经验让他明白,在没有针对性的证据出现之前,一切证言皆不可尽信。昨日,曲青青态度暧昧的邀请他再来架阁库,以当面交付一份“不容为外人道也”的兵单,若他今日欲舍身赴死,又何须画蛇添足呢?
那小德子的证言又是否可信呢?小德子的证言中有一处细节,便是他直言并没有看过曲青青的遗书。遗书是小德子从怀中掏出来直接递到沈忘手上的,那时信函之上尚封着火漆,至少在这一点上小德子没有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