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沈忘断喝,飞在半空的程彻下意识地撤了几分力道,剑气骤然消敛。也正是沈忘这一声喊,阻止了即将要发生的悲剧。下一秒,屏风后便探出一个懵懂的脑袋,正是霍子谦,而程彻的剑尖也刚刚好在他的瞳仁前一寸偃旗息鼓。
众人都大气儿也不敢出,而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的霍子谦也忘记了害怕,半晌蹦出几个字:“你们……在干什么啊?”
“子谦!房中的鬼影呢!”蔡年时哆嗦着问道。
“什么……鬼影?”霍子谦看上去比蔡年时还要不知所措,他一边扯下屏风上搭着的衣服遮住自己光溜溜的身子,一边摇摇晃晃地探手去抓斜靠在浴盆旁的拐杖。
程彻这才缓过神,收剑回身,将拐杖递给霍子谦,霍子谦却是不敢接,脸上带着几分惊恐敬畏之色地看着程彻,两人大眼瞪小眼,石化了一般。
想来也是,人家这边儿正舒舒服服泡着澡,那边儿就破门而入一位凶神恶煞的武林高手,一剑差点儿要了自己的性命,这换成谁也难以接受。
好在,霍子谦本身性格平和宽忍,缓了片刻,便在蔡年时的搀扶下,接过了程彻的拐杖,晃晃悠悠地从浴盆中爬了出来。
被这么多人盯着青莲出水,饶是霍子谦也已经是面红耳赤。还好柳七是女扮男装,身为仵作又见惯了别人赤条条无牵挂,是以面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否则霍子谦怕是也没脸见人了。
沈忘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向此刻已经空无一物的影壁墙,自己的身影便清晰地出现在影壁墙之上。
“那捧头判官,刚刚就是立于此处。”沈忘断言道,他看向霍子谦,尽量声音平和地问道:“霍兄,你刚才在房中,是否有听到什么怪异的声响?”
霍子谦此时已经从蔡年时结结巴巴的讲述中,了解了事情的大概经过,脸色青白一片:“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啊……只听到一声得罪了,然后我的房门就被踹飞了……”
程彻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往柳七的身后躲了躲。
沈忘点点头,绕到屏风之后,微微眯起眼睛:“也没看到什么?”
“没有,我当时正在梳洗,脚也抽痛得厉害,压根没有多加注意。”霍子谦垂头丧气道。
“那……气味呢?你是否闻到什么特殊的味道?”柳七问道。
霍子谦苦思冥想了片刻,摇头道:“也没有。”
就在问询的过程中,从睡梦中惊醒的掌柜的也急急忙忙赶上楼来,看着碎了一地的房门吓得话都说不出来。春闱之前,登云客栈中居住的除了客栈本身的工作人员外,几乎皆是参加春闱的考生,这一番惊天动地的闹腾,几乎把所有人都聚拢到了霍子谦的房门口。
沈忘环顾四周,看着众人或惊恐、或诧异、或庆幸、或不屑的神情,突然问到:“我们之中,似乎少了一个人。”
* * *
朗月当空,照亮了孤身行在长街上的人影。那人的身形极为瘦长,若是不注意看,倒像是一束被丢弃在黑暗中的幽影。
再回到客栈之时已是深夜,院门紧紧闭合,门栓已经合拢,再想从正门进入已然是奢望了。不过,他也并不想大摇大摆的走进客栈,是以,他摸索着院墙,向紧邻着客栈的一条偏僻的胡同走去。
他将自己的脚步放得很轻,春闱在即,他可不想招惹巡逻的更夫,因此他比预计得时间到的晚了些。在胡同的深处,在房檐阴影的遮蔽下,他蹲下身,沿着墙围寻找着,手指在湿滑冰凉的青苔上划过,在一个略有些干涩的缝隙处用力一推。一块砖石无声地被推了开去,露出一段狭小的空隙。
他熟门熟路地又依次搬走了数块松动的砖石,一个狗洞大小的区域被清理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缓步踏上客栈吱呀作响的楼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房间的门。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床榻,其中一张属于蔡年时,而另外一张,属于他。奇怪的是,这两张床榻之上竟然都躺着人,月影透过窗棱照射进来,冷涔涔地,将躺在他床上之人的面容照亮。
那人,的确有着令他嫉妒的好容颜,竟是说不清,究竟是月色更幽,还是他的容色更清。可是,那人为何会躺在他的床榻上?
“沈忘!?”他怔了一下,不由地小声叫了出来。
第47章 捧头判官 (八)
随着他这一声惊呼, 房间中骤然灯火大亮,他就像一只被猛地丢到火中的青蛙,赶紧抬起胳膊, 遮住自己被晃得直花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