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戚继光倒还尚能保持镇定,一旁的姚一元却惊愕得站了起来,频频向着头顶上方观瞧,头顶上空无一物,只有一道古旧厚重的房梁!
堂下众人大哗,沈忘声音朗朗,压过了众人的窃窃私语:“这便是凶手,也就是季喆下毒的手法。假扮漆工的身份,大摇大摆地进入吴府,于房梁的下方涂抹致人于死地的毒液,再以蜡封缄。蜡壳轻薄反光,与清漆甚为相似,却极易融化,被杯中的茶水一熏,便会泄出暗藏的毒液滴入杯中,是以壶中茶水无毒,而茶杯中的水却杯杯含毒!”
沈忘目光如电,直射向季喆平静而温和的面容:“季喆,你可认罪!”
季喆和沈忘对视片刻,忽地笑了,他的五官并无出众之处,可组合在一起却生出令人如沐春风之感,再配上这温文尔雅的笑容,让他本来平平无奇的脸登时生动粲然起来:“沈兄,我何罪之有?你的推理的确出色,可于我又有什么干系?我听你说了这么多,却并未发现又任何一条证据指向我啊?”
沈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向立于堂下的柳七使了个眼色,柳七会意,将数张白竹纸呈上,戚继光和姚一元一边翻阅,一边疑惑道:“这是……鞋印?”
“好教两位大人知,在房梁之上,我与柳仵作不仅发现了凶手的作案手法,还发现了半个浅淡的鞋印。于是,我便假借分发科举吉祥菜之名,引客栈中的考生们一一进入厨房,在他们的身上挥洒香灰,借机拓下众人的鞋印。而经过鉴别,这鞋印指向了一个人。”
沈忘转头,看向紧紧瑟缩在季喆身边的青年男子:“那就是蔡年时,蔡兄。蔡兄常年务农,因此双脚比之日日读书不事劳作的我们要偏大一些,而那梁上君子的鞋印,和蔡兄鞋印的大小一般无二。”
蔡年时脸色灰白,一言不发,只是双目低垂紧盯着地面,嘴唇微微颤抖,倒是季喆难抑怒色,挡在蔡年时身前,对沈忘道:“沈兄,事已至此,你该去寻那犯下滔天大罪的漆工,而不是将罪名罗织在我或者蔡兄头上。一个鞋底印痕的大小又能说明什么,我本敬你为人傲骨,可你若如此行径,又和那冤杀季罗之人有何区别?”
“季兄说得好!”沈忘不怒反笑,击掌赞叹,“同样的话我亦要转送于你,大丈夫敢做敢为,否则又和那冤杀汝兄之人有何区别?”
季喆宽和温厚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的动摇,他愣了半晌,似乎没有听清沈忘刚才所说的话语。突然,只听扑通一声,站在季喆身旁的蔡年时晃了晃,腿一软跪了下来,他双手抓住季喆的衣服下摆,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满是泪痕:“霍兄,我对不住你,我已经都对沈解元说了,你……你就招了吧!”
“昨日夜里,蔡兄找到我,说那日在我盘问文元朗之际,他因担心你的腿伤,曾去你房中寻过你,直等到半夜也没有见你回来。他还说,你借口双脚受伤肿胀,穿不进鞋子,便借蔡兄的鞋子一用。蔡兄心实,便将由自家老母亲手缝制的,自己都未穿过一次的鞋子借于你。昨夜,我将白竹纸上的图样一一让蔡兄比对过,那鞋底的花纹,他绝不会看错。”
沈忘看着季喆瞬息万变的脸色,叹了口气:“蔡兄珍藏了一路,要穿进金銮殿的鞋子,你却借来行为非作歹之事,将同年好友的一片真心踩于脚下,季喆,你于心何忍啊!”
季喆浑身一颤,那始终高昂着不肯屈服的头颅,缓缓垂下,看向伏地痛哭的蔡年时,他蹲下身,扶住蔡年时的双肩,声音极尽柔和:“蔡兄,你没有错,是我……欺骗了你。我只想着洗清自己的嫌疑,全万万没有想到你会将家中老母亲手缝制的鞋子借于我,是我……辜负了你的信任。”
沈忘移开了视线,知晓前因后果的他心中不忍,更伤感于与蔡年时季喆的同年之谊,是以不敢再看,却听季喆温声道:“不愧是名震京畿的沈解元,在见到你们之时,我便有种预感,也许最终会被你们所擒,不过也没有关系了,我欲行之事已了,我再无遗憾。”
季喆长身而立,向着戚继光和姚一元郑重叩首:“戚大人,姚大人,学生有冤,兄长有冤呐!”
第61章 捧头判官 (二十二)
隆庆元年, 是季罗一家的命运彻底改变的一年。新皇登基,新政初行,国家一片欣欣向荣, 每一位赴京科举的学子都得到了当地官府的鼎力支持, 是以,就算是穷困潦倒如季家,也能够在官府的扶持下,凑够了季罗进京的盘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