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方捕头,您可吓死小人了!”鲁尽忠长吁短叹地抚着胸口,那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无赖劲儿,饶是以跳脱落拓著称的沈忘也极是反感。他狠狠一拍惊堂木,怒斥道:“鲁尽忠!问你什么便答什么!若是再顾左右而言他,便先拘上两日,待你想明白了,再来回话!”
鲁尽忠见沈忘当真动了怒,赶紧敛了嬉皮笑脸的神气,叩头不止。沈忘缓了口气,问道:“我问你,你当真不记得昨日去过蒋宅?”
“小人……”鲁尽忠眼神儿往一边飘去,在触到方长庚严厉的神色之后,又赶紧垂下了头。
“传邓方氏上堂,与鲁尽忠当面对峙。”沈忘再也没有耐心听鲁尽忠东拉西扯,当下将候在堂下的邓方氏传了上来。
邓方氏甫一上堂,就看见趴在地上的鲁尽忠的背影,登时吓得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双唇哆嗦着道:“就……就是他,昨日里见的就是他!”
她这样一指认,鲁尽忠也慌了,面上狰狞地厉声道:“你个死老太婆,可不要瞎说!”
“我没有瞎说!小姐……我家小姐要请的人就是你!”邓方氏向着沈忘叩头道:“大老爷,老身想起来了,小姐之前遣老身去集上割几斤肉,说是家里要请人吃酒,请的便是这个鲁尽忠!”
这下,堂上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鲁尽忠的脸上,沈忘斥道:“若只是去吃酒,哪怕是见到了尸身,按律报官即可,何必如此遮掩!你到底隐瞒了何事,还不从实招来!”
方长庚也痛心疾首道:“鲁尽忠,这次可是杀人偿命的大罪,你若再支支吾吾,不肯照实了说,你老子娘也救不了你!”
鲁尽忠眸中利芒一现,刹然即隐,以首抢地道:“沈大人,小人不敢欺瞒,昨日……昨日小人的确是去了蒋小姐家中。但是小人断然没有杀她之心,只是拌了几句嘴,蒋小姐想不开,小人前脚刚走,后脚她便……便上吊自杀了……”
“只是拌了几句嘴,蒋小姐便上吊自杀了?这话红口白牙说出来,你自己信吗?”沈忘冷笑道。
“大人,小人没有撒谎,其实……小人与蒋小姐早已私定终身,奈何蒋小姐日日纠缠,腻歪得紧,小人实在受不了,便生了与她一刀两断之心。大人你也看得出,就凭小人的皮相,比之大人也毫不逊色,所以啊,寻个下家绝不是难事。”
沈忘听到身后的屏风里传出唾啐之声,想来是躲在后面偷听的小狐狸忍无可忍,若不是尚有个屏风拦着,只怕当下便会冲将出来,指着鲁尽忠的鼻子骂个痛快。
“谁知道,那天蒋小姐非要请小人到家中一叙,小人也是好几日没见了‘荤腥’,心中着痒,既然有送上门来的,又为何不应呢?于是,小人便趁着夜色到了蒋宅,可还没说上几句,蒋小姐又与小人起了争执,玩起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小人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将绳索抛上房梁,系好了绳结,作势要把脑袋往里放。”
鲁尽忠始终没有抬头,几乎是一股脑地将事情的经过倒了出来:“小人没想那么多,还以为她又是同先前一样,无非以死要挟,就骂了一句,让她有本事就死,别天天雷声大雨点儿小。蒋小姐一听我这般说,便直接把脑袋套进了绳结里。我哪是让人随意就能拿住小辫子的人,便再也不理她摔门而去。但是小人哪里知道,她……她真的就寻了短见呢?”
沈忘从堂上缓缓踱了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鲁尽忠,他的阴影覆盖在鲁尽忠的头脸处,让后者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忘的目光:“你离开的时候,蒋小姐死了吗?”
“当然没有,小人就算再混账,也断不能看着人死在我眼前儿啊!”
“邓方氏,说说你进屋时看到的情况。”
“老身看见,小姐人挂在梁上,木椅翻倒,小姐的脸色白的吓人,一截长长的舌头垂下来,在风里荡啊荡的,我大着胆子上前一摸,人……人已经凉透了。”
沈忘点了点头,脸上浮起讥诮之色:“按邓方氏所说的女尸的情状,她看到的蒋小姐怕是已经死了半个时辰以上了;而你,却说自己走的时候蒋小姐还没上吊。说来也巧,你鬼鬼祟祟离开蒋宅的背影,还被邓方氏看个正着。这期间里外里半个时辰的出入,那你们二人,究竟是谁在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