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忘让程彻给老妪递了一杯茶水,那老妪本就怕得要死,见这样门神般的人物递了水来,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吓得强自吞咽,反倒呛得双眼翻白,直咳了好一阵儿,方才缓过气儿来,带着哭腔号丧道:“大人,非是老身为非作歹,实在是小姐死状太过吓人,我这样一大字不识一筐的妇道人家,真的是吓得双腿发软,别说报官了,我连怎么走出门来的都忘了!”
“就算是蒋小姐死状骇人,你初时见到,乱了方寸,尚能理解,可这整整一天过去了,你还不报官,又是为何!”沈忘厉声喝问道。
“青天大老爷啊!老身……老身实在是为了这条老命啊!您想,我可是见到了凶犯的人,若是我报官,那凶犯也将我杀了,那……那老身的一家老小可找谁奉养啊!”沈忘声音大,那老妪的声音更大,到最后几乎是哭天抢地起来。
“若真如你所言,那此刻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县衙之中!”沈忘忍受着老妪嚎啕的声浪,蹙着眉问道。
第93章 舜井烛影 (十)
“这个过程属下来替她说吧!”方长庚上前一步, 冲着沈忘拱手道:“禀大人,我是在距离县衙不远的剪子巷发现她的。当时,属下正带着一班弟兄进行日常巡逻, 只见沿街摆放的一堆倒扣的竹筐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微微抖动, 因为剪子巷沿街商铺众多,属下唯恐是藏着歹人,便厉声喝问,这位老人家便从一摞竹筐下爬了出来。”
方长庚面露不忍之色,声音也缓了缓:“想来是她目睹主家被害, 惊惶万状,失了方寸,便隐藏于竹筐之下。属下发现她的时候,她浑身皆被露水沁透, 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 可见是藏了一整晚。经过询问, 这位老人家将事情的经过如数告知, 属下便将她带来了县衙。”
沈忘轻轻按了按酸痛的眉间, 继续盘问道:“既然方捕头为你作保, 那本官就暂且信你。你说你慌不择路, 是因为看到了有人从院中出来, 认定是凶手,因此不敢报官对吗?”
老妪匍匐而前, 以头抢地:“是的老爷,老身知错了,老身不是有意放跑歹人, 实在是……实在是害怕啊老爷!”
“既然如此,现在你人在县衙, 我自能护你周全,你现在可以说出凶手到底是谁了吧?”沈忘向前倾着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老妪面上细微的表情。
只见老妪惶恐地向方长 庚的方向看了一眼,方长庚温和地笑了笑,道:“老人家,莫怕,县令大人是位好人,断不会弃你于不顾,你知道什么就快些说出来,将功补过啊!”
老妪的身子颤了颤,又哆哆嗦嗦地看向沈忘,支吾道:“昨日天色晚了,我也不敢说自己看得格外分明,但是……但是从身形上看,倒是像篦子胡同的鲁尽忠。
“鲁尽忠是何人?”沈忘蹙眉向方长庚问道。
方长庚恭敬道:“回大人,这鲁尽忠乃是县里出了名的惫懒汉,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倒是靠自己的老母养活,属下之前在周边县镇当差的时候,就听过他的名号,来了历城县以后,还曾抓到过他醉酒闹事,若不是他老子娘拼命求情,只怕一顿板子是免不了的。”
沈忘点了点头,道:“既然这名老妪说自己看到的人就是鲁尽忠,就劳烦方捕头将他提来问话。”
“是!”方长庚一拱手,转身便出了二堂。
这位有着“急公好义”之名的方捕头并没有让沈忘等多久,一名额角上贴着膏药的细条儿青年便被押上堂来。这青年长相秀气,面皮儿白净得紧,打眼一看竟像是十七八的大姑娘一般,但与他的长相极不相符的,是他周身上下一股混不吝的泼皮气质,再加上眉眼间掩不住的轻佻放浪,一看便是方长庚口中的靠老娘养活的惫懒汉。
“你就是鲁尽忠?”沈忘肃容道。
“拜见青天大老爷,小的鲁尽忠给您磕头了!”鲁尽忠动作夸张地伏地叩拜,脑袋咣咣地撞着地面,再抬起头,额头上蹭上了灰,配上那额角贴着的膏药,像极了戏台上的丑角。
“我问你,昨天日暮之后你可曾去过蒋宅?”
“蒋宅?”鲁尽忠眼皮儿一翻,苦思冥想了半天,哀哀道:“大老爷,小的昨日里饮多了酒,这究竟去了哪儿……小的实在是记不清了。”
“好好说话!”见沈忘面上浮出愠色,方长庚赶紧叱喝鲁尽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