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涨上来是死,出不去也是死,血流尽了还是死,我们就没有办法了吗?”程彻狠狠锤了一下脚下的尸堆,急道:“你们能不能让我死前在试一次!至少让你们活着出去!”
“呸呸呸!”易微气得直跺脚,“你除了死啊死的不会说别的了是吧!”
“我们只有等”,柳七打断了易微和程彻兵戈又起的争吵,将目光看向漆黑的洞口,又似乎是看向更远的彼方,“他会来的。”
如同在回应柳七的期待一般,石室外突然响起一片骚乱,方长庚的声音夹杂在箭矢破风而过的呼啸中隐约可闻:“不要乱!结……”
他的声音如同振翅高飞的雕枭,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拔地而起,又在空中陡然坠落,消失在无声的旷野之中。
众人惊喜地对视了一眼,易微一骨碌翻身而起,拔腿就往洞口冲去:“我先出去看看!”
“不”,柳七的声音中有了隐隐地颤抖,她拉住易微的袖口道:“再等等,不急于一时。”
恰在此时,那熟悉的声线自洞口遥遥传来,在石室的洞壁上回荡不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停云,清晏——子谦,小狐狸!”
紧接着是李时珍略显苍老的嘶哑嗓音:“好徒儿,莫怕,师父来了!”
紧捉住易微袖口的手猛地收紧,又软软地松开,柳七如同叹息一般缓缓长出一口气,站起身道:“走吧,我们出去。”
易微喜形于色,正准备上到尸堆上搀扶程彻,却见霍子谦早已先一步将程彻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易微不满地砸吧了一下嘴,转身向洞口外走去。
柳七刚行了两步,又转过身,向着如同小山般的尸堆双手合十,郑重而拜。
柳七侧身挤出洞口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倾着身子张望的沈忘。他的面色和程彻一样差得惊人,摇曳的火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格外澄亮。衙役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而那个柳七看着十分面熟的衙役被一支利剑当头射中,贯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燕隋和几个伤痕累累的衙役被数名士兵缚住,跪在地上,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柳七再次将目光凝在沈忘苍白的脸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们二人隔着鲜血、污浊、阴谋或是沉默遥遥相望;也数不清有多少次,他们二人跨过阴冷、迷惘、疯狂或是踯躅走向对方。那一瞬,柳七已然分不清是火把上的炙热,还是他眸中的笑意,将整个黑暗的洞穴照亮。她的嘴唇颤了颤,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沈忘向着她的方向,缓缓抬起一只手。
柳七感到自己的指尖微微一烫,再无犹疑,抬步向沈忘走去。像是细线牵引的风筝一般,柳七的手也不自觉地抬了起来,向着沈忘张开的手掌探去。
而几乎就在瞬息之间,沈忘极尽温柔缱绻的脸骤然变色,伸向柳七的手也转了方向,向着空中猛地一抓!柳七连忙转身,正看见霍子谦奋力将程彻推向李时珍的方向,正如当时程彻将生路留给他一样。而霍子谦的身畔,一个从尸堆中拔地而起的血人出手如电,猛地箍住了霍子谦细弱白皙的脖颈,一枚箭簇正稳稳地对准他脖颈上凸出的青筋。
程彻早已是强弩之末,嘶声大喊着:“方长庚!”正准备合身扑过去,却被李时珍一把拦住,眼疾手快地现在他汩汩流血的腹部按上一大把白花花的药粉。
霍子谦被方长庚箍着脖子,因为喉管出传来的巨大压力,他的眼球在眼眶中挤胀得突突直跳,头晕眼花之间,他强自扯出一个笑容,安抚道:“我……我没事儿,程兄。”
话音未落,他便听见耳畔传来方长庚的大笑,那笑声中夹杂着呛咳的血沫,显得格外疯狂而狰狞:“现在说这话为时尚早,若我不能全身而退,霍兄弟,你也得为我陪葬!”
沈忘冷冷地看着方长庚,向前踏出一步,张开双臂,青色的直襟被灌入洞口的凉风吹起,让他像极了一只月下振翅的白鹤:“我来换他,放开他。”
“不可!”霍子谦感到自己的声音像是蚊虫的鸣唱一般,嘶哑弱小得可笑。他涨红了脸,奋力在方长庚紧锢着自己的五指之间,发出喑哑的呐喊,“我……死不足惜!”
济南卫千户彭敢也没有料到能有此变故,方脸膛上浓眉紧蹙,斥道:“大胆狗贼,到这步田地了还想狗急跳墙,快放了人质,我彭敢许你一个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