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够选择,又有几位婚嫁中的女子,是情愿的呢?”沈忘叹道:“你瞧瞧这日头,刚至正午了,这个时候接亲于理不合,可迎亲的队伍却偏偏挑在这个时候上路,甚是奇怪。再加上我看那姑娘看陈文景的眼神,不仅仅是惧怕,还有强烈的抗拒,只怕这场嫁娶……”沈忘摇了摇头,将剩下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二人正惆怅间,却听程彻大喇喇地接口道:“微儿,你莫怕,你不会和这小柔姑娘一样,因为你的婚姻大事,都由你自己做主,我都听你的。”
这些话在他脑海里徘徊游荡了无数遍,也早已成为了他心中认定的道理,此时情急之下,竟是脱口而出。
易微闻言,瞬间脸红到耳朵尖,又羞又恼:“跟你有什么关系!”说完,狠狠跺了跺脚向院里跑去。
程彻还兀自诧怪,想不明白自己又怎么惹到了易大小姐,挠着头想了半天,才捋顺了思路,想清楚了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的鲁莽,脸也跟着红了。
“无忧,怎么办,我又说错话了。”程彻求救般地看向沈忘,小声喃喃着。
沈忘哭笑不得地拍了拍程彻的肩膀,半是安慰半是调侃道:“无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光我记得的就三次了。”霍子谦信誓旦旦地补充道。
嬉笑间,这一场擦肩而过的意外所带来的惆怅与郁郁,逐渐消散在沁着花香的暖风里。那道阻隔着县衙与巷道的灰色院墙,宛若明暗过渡间的分界,将某种阳光难以企及的恶意挡在院外,却也融在济南府更为深沉的肌理之中,无从分辨。
第116章 歧路冥婚 (二)
俗话说得好, 谁家没有几门穷亲戚,王老七便是济南富户陈氏的那门穷亲戚。所以,当妻子喜气洋洋地将参加陈府喜宴的请帖递给他的时候, 他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觉。
王老七是陈氏出了五服的远亲, 再加上家道中落,王老七本人又手脚惫懒,儿子也不争气,一家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借了东家借西家, 是以和大部分亲戚都断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家境殷实,世代从商的陈氏竟然还能记得他,邀请他在大喜之日登门, 他岂能不喜气盈天?
话说这济南陈家世代经商, 与王老七同辈的陈其光颇有头脑, 经过数年的苦心经营, 家业比其父之时又翻了一倍, 可算得上济南府数得着的富庶人家。可偏偏陈其光的独苗陈文哲身体不争气, 是个病秧子, 别说随陈其光从商了, 听族里老人说连出门都费劲,于是, 陈其光便过继了兄长的儿子——陈文景。
这陈文景自小便是个胆大有主意的,人生得也周正,近些年又刚刚升任了济南卫的百户, 正是年少有为,家中又有娇妻美妾, 可谓顺风顺水,与足不出户的陈文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这一次王老七要赴宴的,便是这病秧子陈文哲的婚礼。
第二日,王老七早早地便在陈府门口的大树下蹲着了,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贺礼,不敢提前叨扰,便想趁着人多的时候混进去,恰巧,也有一人与他抱着同样的打算。
“您是?”王老七怯生生地问道。
“我是老陈的本家,陈大壮,大哥您呢?”树下面色黢黑,一笑起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的中年男子,一看就是健谈之人,两人肩并着肩抽了两袋烟,便处得跟过命弟兄般,陈老弟王大哥的喊了起来。
二人抽着烟,天南地北地聊了一阵子,话题便转移到陈氏鲜为人知的八卦之上,陈大壮压低声音,颇为神秘地对王老七耳语道:“王大哥,你知道他们娶得是谁家的女子嘛?”
“哟,这我还真不知道,毕竟……毕竟出了五服嘛,不如你们消息灵通。”王老七面露羞赧之色,悄声道。
“嘿嘿,据说是个脚夫家的女娃,生得漂亮,可是这出身嘛就……”
“啊?”王老七登时义愤填膺起来,仿佛自家的地位也被辱没了一般:“这怎么行,那样出身的女娃子怎么能入陈家的门啊?”
“可不是这么个理儿嘛!门不当户不对,就是嫁进来了,也抬不起头来。不过,高门大户家的女娃谁愿意冲喜啊,讨个低贱女子也算合适。”陈大壮在地面上磕着烟斗,煞有介事地评论着。
“冲喜?这陈文哲身体这么不顶用嘛?”聊了一阵儿,王老七的胆子也大了,言语中的讥讽挖苦之意明显起来。
“连接亲都是陈文景去的,怕是连床都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