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馄饨碗当啷一声倒扣在地上,还没喝完的骨汤洒了一地,王老七和陈大壮都不约而同地向着陈府的方向望去。
突然,王老七惊恐地“啊”了一声,继而拼命揉搓着自己的眼睛:“陈老弟,你……你看到了吗!”
陈大壮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脸色惨白,如同白日见鬼:“狐狸……那院墙上站着一只狐狸!”
只见那高耸的墙头之上,一只火红的狐狸迎风而立,凝望着那户被院墙围拢住的人家。细长的眸子里闪动着绿莹莹的光,如同两簇在坟头跳动的磷火,摄人心魄。
第二日。
沈忘是被一阵急促的鼓声惊醒的,他茫然地坐起身,正自疑惑,程彻就一阵旋风般冲了进来,满脸兴奋地喊道:“无忧,快起!有人敲登闻鼓了!”
沈忘心中一跳,来历城县衙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碰到过有百姓击鼓鸣冤的情况,他赶紧穿好霍子谦递过来的官服,整饬一番后,急急登堂理事。
沈忘端坐公案之后,霍子谦与程彻分立两旁,屏风一侧的小隔间里,易微和柳七也齐齐坐定,屏息倾听着堂上的声音。沈忘拿起惊堂木,往公案上一拍:“升堂!”
分列两班的衙役将上黑下红的水火棍杵得震天响,“威——武——”声若洪钟,绵延不绝,此起彼伏,极有声势。这些衙役皆是程彻精挑细选而来,既有程彻的绿林旧识,又有刘改之亲自训练的家丁,还有济南卫的好苗子,各个虎背熊腰,健壮魁梧。这一阵威武喊下来,在堂外好奇看着热闹的百姓们瞬间鸦雀无声,再也不敢悄声议论了。
“带原告!”随着沈忘的一声喝令,一对儿哀哭不绝的老夫妇被带上堂来,老妇素衣白发,年岁虽长,眉目却是柔婉,露出袖口的手腕极细,仿佛一用力就会弯折一般,整个人弱柳扶风,伶仃哀切,让人望之生怜。与老妇人相互搀扶着走上堂来的老丈却是精神矍铄,老当益壮,面如重枣,长髯飘飘,只是身上的衣服略显落魄,补丁摞着补丁,针脚却是细密整齐,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堂下何人!缘何击鼓鸣冤?”
两位老人扑通一声跪下,扣头不绝:“回青天大老爷,草民裴从,贱内裴赵氏,济南邹平县人,今日斗胆击鼓,乃是……乃是为小女裴柔鸣冤呐!”
见两位老人言辞恳切,面容悲恸,沈忘也不由得缓了语气,道:“你的女儿裴柔有何冤屈,速速说来。”
裴从趴伏在地,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小女裴柔,昨日新婚嫁入陈府,为陈氏独子陈文哲冲喜。虽是冲喜,可两个孩子自小青梅竹马,感情很好,虽然我那亲家瞧不起小女的出身,屡屡出言羞辱,可我们老两口为了闺女,也是打断了牙齿往肚里咽,从来没有同亲家起过争执。可谁料,昨夜里我那苦命的闺女竟然命丧陈府,到现在我们老两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收到了陈府传出来的口信,说小女是殉情而亡!”
“大老爷,草民不信啊!这两个孩子刚刚成婚,怎么会一夜之间,先后殒命?更何况,我家闺女性格柔和,极为孝顺,绝不会轻易丢下我老两口不管,定是……定是那陈家害了我儿性命啊!”
“裴柔……”沈忘轻声喃喃,“从你家前往陈府,是否会经过县衙门口?”
“回大老爷,昨日的迎亲队伍的确是从县衙门口走的。”
原来是那位姑娘……沈忘的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在从花轿中滚落的瘦弱身影,以及那张在红盖头遮盖下的,纯净温柔得如同一朵淋了雨的茉莉花般美好的面容。他的眉毛不忍地微微蹙了蹙,不由得担心起躲在隔间中听审的易微来。
“昨日,本官与裴姑娘却有过一面之缘,你说裴柔乃是为陈氏独子陈文哲冲喜,可本官昨日见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可是陈文景,这陈文景是替陈文哲代为迎亲吗?”
裴从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强忍悲痛,扣头解释道:“回大老爷,小婿自幼便身体娇弱,近几年来愈发不顶事了,去年冬天还昏迷了很长时间,连棺椁都备下了。也就是因此,陈氏才允了小女的婚事。草民原先是不同意的,谁愿意让自己闺女嫁去守活寡啊,奈何小女一往情深,非文哲小婿不嫁,草民也是没有办法。”
“临到婚期,小婿的身体又不行了,连床都下不来,便只得央求陈文景代为迎亲。草民当时问那陈文景,代为迎亲倒也不算不合礼制,可代为拜堂则万万不可。陈文景信誓旦旦地答应草民,让草民放心,文哲贤婿只是不能长途跋涉前来,可拜堂还是足以的,草民这才将小女交给了他。可谁料,竟是草民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上了黄泉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