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格诺特从善如流地把他搂进怀里,温柔地抚摸他的脑袋和后颈,像是顺毛。咬紧的牙关松开了,可是米达斯的眼中却还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很快消失不见,可是米达斯心中的忧愁却丝毫不减。

帕帕有赐予人类永生的力量吗?

这应该是件很麻烦的事吧。要是神明都能轻轻松松地赐予人类永生,那世界不早就乱套了吗?

对啊。是这样……没错。

所以帕帕虽然说爱他,却并不为他延长寿命。

人类是有很多的呀,像麦田里的庄稼一样,一茬接着一茬的。他再漂亮,也就年轻这么一会儿,为了他去自找麻烦,多不划算。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帕格诺特捧起他被揉得泛红却依旧僵硬的脸,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鼻尖,“是我错了。米达斯喜欢我的角,等我换角了就送给你,喜欢巨角,船头那对也送给你,别生气了?”

米达斯抿了抿唇,沉默了会儿,忽然转头看向那艘大船,阿卡狄亚之帆,海风吹起他额边的碎发,他忍不住眯了眯眼,像叹气那样笑了一下:“那帕帕要说话算话呀。”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刚刚那是逗你玩的。”

米达斯不理他,只是看着海面。海水如此平静,海浪温柔地拍打着礁石,然而夜晚深黑的海平面底下隐藏着极其悲伤的暗潮。帕格诺特突然觉得这一刻的米达斯有些陌生,那抹美丽清澈的蓝色被黑夜映成了灰蓝,他总是温柔纯真的眼眸里杂糅了一些其它的情绪,那是神祇看不懂的,独属于人类的情绪。

“米达斯。”帕格诺特握住他的手腕。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些心慌,他的心口没有心脏,可是他觉得心慌。

然而米达斯只是诧异地回头,喉咙里发出一声软软的,闷闷的嗯声,尾音微微上扬,表示疑惑的心情。他那美丽的细眉轻轻蹙起,很快又舒展开来:“帕帕,你真可爱。”

得律阿德斯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时候米达斯忽然想起正事似的,嗔怪地瞅了帕格诺特一眼,松开和帕格诺特牵在一起的手,跑到得律阿德斯面前去,问具体的地点和收信的人。得律阿德斯赐予他一把弓,据说是由阿卡狄亚生命之树的第一根枝桠制成的,弓弦是由鹿腱固定的永生草的蔓。

帕格诺特垂眸,略有些发怔地盯着自己的手。是错觉吗?米达斯好像有些生气。可是米达斯刚刚才夸他很可爱,他很少这样说,好像可爱是独属于小羊和幼年帕格诺特的。

想到这里,帕格诺特忍不住有些得意,但很快他又意识到这份得意的心情不合时宜。他想,米达斯现在还是人类,人类的心是很难懂的,等他转化成他的伴生神之后,或许就不会露出那样忧郁的神情了吧。

他转过身,走到米达斯身边,亲密而慵懒地将下巴搁在米达斯肩上,并不在乎得律阿德斯的目光。他毛茸茸的羊耳朵蹭着米达斯的侧脸,用断角的那一边挨着米达斯,头顶的羊角便不会顶着他。

米达斯侧过脸,温柔地吻了吻他的耳朵。这更让帕格诺特坚定了米达斯特别爱他的想法。不会出差错的。这一路一定能让米达斯开心起来。

“第一封信是松鼠先生的,一颗沉甸甸的盛满松子写满祝福的松果,要送往……高加索山,收信人……普罗米修斯?”

米达斯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树宁芙,得律阿德斯朝他投来赞许而期待的眼神,温柔地鼓励他:“或许普罗米修斯一直在等待这颗松果呢。”

“牧神大人也会陪着你前去的,亲爱的米达斯,牧神保佑,愿你此去平安顺利。不用担心菜园、羊群和麦地,我们会帮你打理。”

第43章 三色堇

“大海……真美啊。”

米达斯坐在甲板上,修长的双腿随意地曲着,两条胳膊枕在漆黑的船舷边缘。他望着远去的阿卡狄亚山脉,静静地呼出一口气。

他的弟弟梅塔纳斯经常被英雄们簇拥着登上远行的帆船,带着伤疤和荣耀回到宫殿。米达斯很少有乘船的机会,大海对于他来说其实有些可怕,又是在夜晚,他看不清海里面究竟漂浮着什么东西。

如果是以往的话,他一定会时刻戒备,如履薄冰,但此刻帕格诺特就在他身边。

至少现在,他不是独自一人。

“看得清吗?”帕格诺特不知从哪儿拿来一件毛茸茸的长披风,从身后给米达斯轻轻披上,见他正在出神,便只是跟着坐下来,牵起他微凉的手,循着他的目光看向水面。

“因为今晚是满月呀,笨蛋帕帕。”米达斯很自然地往他肩上靠,帕格诺特便伸手揽住他的肩,顺手抚了抚他柔软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