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霁楼双腿一夹马腹,一口气跑出几里地,到前面的高岗上,这才停下,他跨坐在马上回头望,只见远处一片黑暗,巍峨的山头如同巨人的肩颈,村庄渺小而黯淡,他的家在其中望而不见,如海中一粟。
他确信他是真中了毒,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解。
他下了山,快马加鞭,一路摸黑回到小院,自己所居的柴房门户大开,仿佛是被风吹开了,提前在这里等着他回来。桌上他和兄长的旧信也被风吹得散乱,有些掉在地上,有些在门槛下,已经被淋湿,他捧住它们,然后跃身上马,来到严青坟上,一把火,将它们全都烧掉。
地上才下过雨,最底下的信并不易燃,山风推波助澜,那些积年的旧字不肯被火苗吞噬,他拿手拢了一圈,那火苗舔上来,倒肯跟他亲昵,他也不觉得疼痛,一双黑瞳里映出缕缕青烟。
火光中,他远远地跪下,然后等那些锦绣文字,全化成灰烬,骑上马,再不回头。
第39章
昨夜大雨滂沱, 电闪雷鸣,绿腰一夜未眠。
风是罪魁祸首,先把柴房门洞大开, 又把信吹来,她正好捡起其中一封。
之前在姐姐家学了字,虽然学的不多,但那些最简单的用语已经掌握。严青托人写给严霁楼的信,也是家长里短,琐碎简朴,她一下就看了下去。
也就是这些字, 让她对严家这对兄弟有了新的认识, 熟悉之中多了陌生, 陌生中又开始熟悉, 就像撕去了旧的壳子,她这才发现, 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们, 他们对她,似乎也是一样。
这是一种常见的错觉:两个人在一起, 情投意合, 你侬我侬, 便认为自己是世上最了解彼此的,实际上,全非如此, 在遇到对方之前, 他或者她早已经有过完整的人生, 之后,那种没有共同经历过的从前, 会慢慢长出触角来,变成性格的棱角,不断侵袭现在的生活,如果他们不能接受这种侵袭,总有一天,现在的生活也会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