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瞻基摊开锦馨的小手,看到她十指上的茧子与水泡,立即心疼不已,当下就命金英召太医来看,惹得若微玉颜大变,她再次将锦馨从朱瞻基怀中拉了出来,然后交给侍女湘汀将她带了下去。
若微总怪瞻基太宠女儿,她却不知道,在朱瞻基的心中,总是把对若微的遗憾与怜爱全部都加诸在女儿身上。太多的时候,连他自己都分不清,那舞动的小精灵是锦馨还是幼时的若微。最爱的两个女人,都是从小就在宫中倍受拘束,处处有规矩和礼法管着,被无形的网裹着。就像看到美丽的黄鹂囚于金丝笼中。
而他自己正是那持笼之人,所以每每对她们母女都会生出更多的愧疚与怜爱。
用过晚膳之后天色还早,若微在琴室抚琴,朱瞻基一边听着悠扬的琴声一边在南窗下面的书案上做画。几曲之后,若微起身望去盯着案上的画儿,不由心中暗暗发紧,:难道皇上想御驾亲征?”
朱瞻基转过身,他伸出双手紧紧按在若微的肩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就像要盯入她的内心,倾刻之后他笑了:“何其幸也,普天之下竟有一个你,是如此了解朕心!”
若微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皇上画的是当年随皇祖远征漠北大败鞑靼部的场景。自然说明皇上亲征之意已定,不难猜度。”
朱瞻基以手轻轻托起若微的下颌:“怎么?担心朕?”
“后妃不得干政却不能不担心。”若微眼眸低垂,神色中透着难掩的忧虑。
“来!”朱瞻基拉着若微坐在书案边上的春凳上,“不是你在盖碗中留言提示,让朕当断则断吗?”
若微猛地抬起头对上朱瞻基的眼睛大惊失色道:“可是,可是臣妾也没让皇上亲征呀?如今军中部分精锐之师都牵制在安南,每个月消耗的军费粮草数以万计;西南少数民族的叛乱也时有发生;江南的赋役重而不均,苏、松等地的重赋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百姓生计苦不堪言;北方边境自永乐二十二年起采取了防守的态势,北元残部一直蠢蠢欲动,边备更须加强;朝中内阁新派与六部元老之间的暗流……如今局势严峻复杂,皇上该在朝中主持大局才是,若是前往乐安,先不说战场上的凶险,那这朝政和京城又该派何人主理呢?”
“呵呵!”朱瞻基听了以后赫然爆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他拥紧怀中的娇躯,又用手在她秀鼻之上轻轻一刮,“还说后宫不得干政?朝中的事情你不仅知道得一清二楚,还分析得如此直击要害,你呀?真是朕后宫的谋士,枕边的诸葛!”
“皇上!”若微面色了又变:“不管怎样,这亲征是万万不能去,这也太……太过凶险了!”
“呵呵!”朱瞻基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两下,拉起她的手正色说道,“贵妃也太小看朕这个皇上了?”
“皇上!”若微欲言又止。
“嘘!”朱瞻基把手指轻轻点在她的朱唇之上,“你听好了,朕还没有跟贵妃生下我们的子嗣,所以,朕绝对是死不了的!”
“瞻基!”若微恼了,她面色微红紧咬着嘴唇,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好了好了!”朱瞻基收敛了笑容,将她搂在怀里像是哄孩子一般说道,“难道忘了李景隆了吗?”
今日在乾清宫内堂当朱瞻基刚刚表示要御驾亲征的时候,众臣也是齐声反对,只有杨荣一人支持,侍奉三朝又得永乐皇帝朱棣十分宠幸的权臣杨荣此时惜字如金,开口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诸位同僚莫要忘了李景隆!”
只此一句胜过千言。
三十年前,朱瞻基的祖父燕王朱棣起兵夺位,当时,从大明开国皇帝太祖朱元璋手中承继帝业的建文皇帝朱允文踌躇再三之后,派功臣之子李景隆率领大军出击结果惨败,建文帝也最终在这场战争中失掉了皇位。就是因为李景隆的威望难以与功勋卓著的燕王相及,所以寡助,招至败局。
“皇上圣意已决了吗?”若微倚在朱瞻基的胸口轻声问道。
“是。古往今来这皇位得来不外乎两种,一是身逢乱世,自己披荆斩棘、推翻前朝帝统争来的;二则是从祖宗那里承继来的。开国之君必令天下臣服、四夷仰视。而承继祖位的天子初登大宝没有寸功与德望,百姓们都以为这样的天子不过是承先祖之荫德,是守成之君。朕应当感谢叔王,是他为朕送来这样一个建功立业、威慑群臣、总揽民心的好机会。”虽然是在后宫宠妃的寝室内,但是这番话,他说得慷慨激昂如同将士们在出征前的铮铮誓言。
若微思忖之后方才开口,此时神色已经渐渐明朗起来:“皇上此举不是为了自己,皇上是为了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