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知道!”若微亭亭立于殿内,这一次,她没有请安行礼,也没有半分的惶恐。

“很好,你知道了,就该明白哀家的意思!”张太后毫不讳言。

“儿臣明白母后的意思,但儿臣不明白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做?若微八岁入宫,是您的母亲将我举荐来的,又是在您的宫里长大成人的。可是为何这么多年来,您就是容不下我?”若微不想与她绕圈子,她知道一切的结果均在今晚和太后的这场对话之后,所以她要直抒胸意不留半点儿遗憾。

张太后与她的心思一模一样,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对若微的不满与怨恨,她直视着若微冷冷说道:“因为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若微还是糊涂了。

“一个是孙忠。每当我看到你,就会想到你是他和别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就会想到他现在所拥有的宁静温馨的生活是我永远都不会拥有的,所以,我不喜欢你。”她紧盯着若微的眼睛,这双眼睛有三分像年轻时的他,那是一双能够让冬日回春,雪融冰释的眼睛,就像是星星在夜空里微笑,清新单纯,明朗干净。对上这样的目光,你会被这里面传递出来的温柔牵绊得牢牢的,不管经过多少年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我曾经在我爹的书房里,看到过一幅画儿。那上面的女子不是我娘。入宫以后见到你的那一刻,我才知道被我爹一直珍藏的那幅画上的人是你。”若微紧盯着张太后说道,“只是我后来常常疑惑,你与那画上的女子虽然长得极像,可是又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同。”

“你说,他藏着我的画像?”张太后跌坐在宝座上,心事如潮,往事历历在目,想不到他竟然画了自己的小像珍藏在身边,那就是说他没有忘记自己。不一样?若微口中所说的不一样指的又是什么?她猛然惊醒,“是的,我老了,我们初识的时候,我还不到十四,他画的该是未到及笈之年的我,你自然觉得不像。”

“不。”若微摇了摇头,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其实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画上的人立于梨树之下,绿叶白花衬着那女子娇俏可人,然而最动人之处是她脸上的笑容,笑得那般清醇,纤细的身姿、小小的脸庞略带稚气,就像一树梨花在喧嚣的尘世如同世外仙姝一般圣洁宁谧……”

“他画的是我们在进香山路上初逢时的情景!”张太后陷入了回忆,脸上又浮现起和他初遇时的那种娇羞慌乱,因为迎风而舞的一方素帕,让她和他在梨花深处不期而遇,纵然是欲休还顾,倒头来还是人花相映,彼此折服情根深种。

“就是这份神情,就是这样的笑容。只在画上,只在我爹的记忆中。”若微呓语着。

“那他为何不去我家提亲,我等了他整整两年。”她脸上的神思追忆不见了,瞬间换作幽怨与冷俏俏的寒意。

“内中详情若微不知。可是若微知道,我爹才富五车却甘于平淡,终生寄情山野不问世事,不入仕不求财,这样的淡泊性情,太后其实未必会真的喜欢。”她说的如此直接,如此任性,还带着稍许的孩子气。

果然,太后的脸色变了又变:“你什么都不知道!”

“刚刚太后说了您之所以恨我是因为两个男人。若微现在知道了其中一个是我爹,那另外一个呢?”若微也冷了脸直接顶了回去。

太后没有说话,伸手指着若微头上的凤冠:“你竟然带了它来炫耀。炫耀你有一个多么宠你爱你,为了你不惜屡屡破坏祖制的夫君吗?”

若微仿佛懂了,她的凤冠是十二龙九凤,远远超出了大明开国皇帝明太祖朱元璋钦定的规制中的九龙四凤。是的,这是朱瞻基为了向世人展示作为帝王、作为男人他一直坚守的誓言,也是他们爱情的明证。

她带着它,不是为了炫耀,只是为了坚定。

这份坚定,她知道太后不会懂,她也不屑去辩驳。

“因为瞻基?”她问,“您居然在嫉妒?嫉妒您自己亲生的儿子把爱全都给了我?”

“糊涂!”张太后铁青着脸,“若是瞻基对你的爱能发乎情止于礼,万事符合规矩,母后只会替你们高兴。可惜不是,从瞻基爱上你的那天起,他就在破坏规矩。一次又一次,如果没有你,不管是当太子还是做皇上,他都会更出色,也更有成就。因为你,他让我失望,让全天下失望,更让永乐大帝成祖爷失望。我们如此精心栽培的皇上,文治武功俱全,可惜只励精图治了短短十年,还没有亲眼看到大明的中兴,就撒手而去。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这样的指责,若微想辨,因为她担不起,可是张太后面上的神色如此郑重肃穆仿佛从她口中说出的都是金科玉律,若微又无从相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