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伯夫人听了,颇不以为然,索性笑了起来:“娘娘实在是多虑了,这些个事,倒也不急,终归顺其自然的好。有件事,倒想提点一二,娘娘,可还记得咱们当初为何要把若微推荐入宫?”

“母亲当年逢人便夸这孩子乖巧可爱。”张妍面上淡淡的。

“若微是好,却并非全然为此。”彭城伯夫人摇了摇头,神色也肃紧了些。

张妍莫名:“那又是为何?她家小门小户,也帮衬不了咱们什么。”

彭城伯夫人收敛了一惯的温和与慈祥,神情越发端肃:“咱们大明朝开国以来,这后宫里的主位娘娘有一位算一位,全是出身名门、功勋之后,太祖的马皇后自不必说了。当今皇上的徐皇后是中山王徐达长女。那建文帝的皇后是马皇后的侄女。先太子朱标的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闺女。再看咱们太子宫这几位,娘娘是知道的,郭氏是武定候的孙女,张氏是英国公的妹妹。而咱家呢,你爹虽是有些功劳,可这官位也只做到指挥使,还是靠着你的缘故才封了伯。所以,咱们与那些名门向来是比不得的。为娘一直担心,若你日后升位,成为皇后乃至太后,若儿媳妇家里门第比你高,想来娘娘这腰杆子不硬,恐怕也不好提携兄弟子侄。”

张妍明白了母亲的苦心,便点了点头附和着:“正是如此。”

彭城伯夫人又道:“再者呢。太子实力弱些,咱们本就靠着瞻基,可这瞻基从小是徐皇后养大的,不在你身边。他与瞻墉、瞻墡不同,跟你多少有些隔阂。所以瞻基的正妃要是你从小养大的,既是婆婆又是养母,情份自是不同,以后你也好辖制。就是拉下脸来骂一顿,她也得听。否则,若是换为那些侯门千金,恐怕你才立了规矩拿了婆婆的款,她们身后那些老勋戚们就得聒噪了。”

张妍心下越发感慨,不由连连点头:“还是母亲思虑深远。”

“当娘的,自是处处为了女儿打算,你如今可是万不能有丁点儿闪失。”说到此,彭城伯夫人看了看四下没人,压低声音:“圣上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他们完婚?”

张妍:“还未下旨,只说让礼部先准备。可是前儿又听说皇上让人彻查若微的家世。娘,这里面会不会不妥?”

“能有什么事?女儿就放心吧!他家里的事情我最清楚了,虽说门第不高,但清白极了。他爹在永城为官,与你爹也曾是同僚,你爹说他官声不错”。彭城伯夫人十分笃定。

张妍:“既如此,便可放心了。前些日子,皇上总说为瞻基再挑几个人,女儿这心里还嘀咕着,别是有什么变故。”

“这倒也寻常”,彭城伯夫人神清淡然:“照理说像瞻基这么大,房里早该有几个人了。”

与母亲一番详谈后,张妍先前的不安便悉数散去,人也越发的平和恬静起来,孰料,乾清宫中已是风云骤变。

乾清宫。

朱棣手中拿着一幅画像,目光凌然,神情有些悲愤。画像里正是昔年的旧识董素素。

马云入内,一脸的小心,声音也是极为轻缓:“万岁爷,该传膳了!”

朱棣眼睛一瞪:“吃什么吃,这是要将朕气死才甘心!”

天子一语,总管太监马云与殿内的一众侍女、太监便立即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喘。

朱棣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马云便让侍女、太监都退了下去,屏息侍立,神色紧然。

朱棣瞥了一眼马云,又看像画像:“这东西怎么得来的?”

马云斟酌着小心回应:“派出去的人每次去查她总不在家,就请画工找她家的邻居仔细描述,才得了这幅画像。”

朱棣听了更怒,不由咆哮:“找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就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究竟是怎么办差的?”

马云低着头,面色羞窘:“当年那董老爷膝下只有一个位女公子又以行医为生,所以咱们便按着这个线索去查。没料董老爷已改姓更名,现在叫做孙云璞,又把女婿孙敬之充做儿子,那董姑娘在外面自称孙夫人,素来不提娘家姓氏,所以咱们才被蒙混过去。”

朱棣龙目如炬:“当年若微入宫的时候,司礼监不是去查了家世、祖谱了吗?”

马云:“这家谱并没有做假,孙敬之生父正是孙云濮,与董老爷是同窗好友,洪武十六年孙云濮远赴朝鲜讲学一直未归,直到二十年后永乐元年才返家,之后就为孙敬之操办婚事。料想那个时候返家的就是董老爷,而真正的孙云濮要么还留在朝鲜,要么就是已然过世。”

朱棣听了,面色更加难看。

永乐元年?那时自己已然登基为帝,就算他们偏安一隅,这样天大的事也不可能不知道。况且自己又派了人到山东境内遍寻,各州府衙门到处贴着告示。她看了就应当知道自己的心意,却偏与旁人成婚,当真是心里一丝一毫也没有自己的存在,枉费自己还念了她这么多年,想来当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