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这天生的淫贱材儿。”忽必烈心想。骂人的话到了嘴边,想想又咽了回去。他很明白,是他伟大的家族把伯颜这个本来应该英雄伟岸的男人逼成了现在这幅嘴脸的。

伟大的合汗一抬手,立即有一长溜捧着金盆、金水盂、毛巾、澡豆等物什的宫女火者进来,伺候三人洗漱、梳头、着衣。

在由宫人侍奉洗浴穿衣时,安童浑身僵硬象根木头,上过床后的他更觉无地自容。每一只摩挲在他身体上的手都使他有想自杀的冲动,他甚至眼里噙泪的躲闪着,怕那为自己洗澡擦身的宫娥的手触碰到身上。伯颜则很自在的享受着这一切,无论谁摸他他都不在意。

他和他是不一样的!安童今日才算真明白了。伯颜承认自己是个驱奴,所以他不在乎被人看到和触摸到他没穿衣裳时的身体。而安童这个读儒书长大的自命不凡的儒臣,却在裸体面对那些宫娥太监时羞耻的要死。

他们穿好衣服,叩谢过了天恩,被合汗打发出来后,安童终于克制不住的哭了。他无声的落下了眼泪。咸涩的泪滑入口中。他品尝着自己失智又失节的悔恨。而伯颜呢,他掏出自己衣襟里的手帕给舅子哥擦去脸上的泪痕。

安童把一整条手绢都哭湿了。他现在又成了汉人史书里侍奉床帏之事的佞幸了。他曾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的年龄大了老了就能逃的开,但是他彻底错了。他从海都处被迎回来的与合汗的第一次欢聚居然还是要在床上做这等事!他真的是成了邓通、董贤之流了!他能不恨自己吗?!

他把他祖宗木华黎的脸全丢光了,把札剌亦儿部的名声彻底败坏了!他侍奉过海都汗,如果还可以辩解的话,因为他毕竟没有被迫和海都上过床。但昨天发生的这事,他是百口莫辩的!他居然在仙丹的催动下又荒唐了一整夜!和他主君在床上再度乱了君臣之间的礼义,并且那还是他的姨夫并加上他妹夫!他这是第多少次了?已经数不清了吧!从小,他就枉顾了人伦!直到现下,他仍然又做了禽兽行径!难道这就是木华黎后裔的德行?他玷污了祖宗!而且他居然还为家族招赘了一个天然自甘下贱的淫荡妹夫!这个妹夫可不仅仅和他姨夫一个人睡过,据知道些他妹夫过往内幕的宫人说,他这妹夫在波斯时就已经不清白了,至于他跟多少女人和男人睡过,没人能知道确切。

札剌亦儿部里除了出了个自己以外,再又出来个如此的入赘女婿,安童觉得自己死后无颜见列祖列宗了。

伯颜默默的注视着安童表情的变化,看安童从哀愁到自责,从自责到羞愧,又从羞愧到痛不欲生。伯颜的头脑始终冷静。他想,也许,在安童也冷静一些后,他可以和他好好谈谈关于陪合汗睡觉这件事。这件事是个很好的,打开安童蒙昧迷惘的头脑的钥匙。通过这件事,很多事都可以挑明了了。

第112章 草坡聊

床事过后的屈辱感切入安童灵魂深处,带给他深刻的自卑,比被海都所掳更痛彻心扉。

你知道在世人眼中,我们这样的人,算什么吗?伯颜和安童并肩躺在铺满绿绒绒春季浅草的丘陵上,身下绒毛一样的草尖隔着衣裤舔着他们的身体。伯颜眼睛看着蔚蓝色天空中白色的云流缓慢移动而过。他斟酌再三,终于对着安童开了腔。他想先确定安童是否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安童的眼睛有些呆滞,他似乎听见了伯颜的问题,又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半晌,安童才疲软无力的说,是奴婢吧... ...,就是那种随时供人差遣使唤的人。

只是在合汗眼里,咱们是这样的人。伯颜幽幽的回应。然后,他再次对着安童发问。他问的是,你是否知道,在你家儒学名仕的文章里,你其实根本就不算人而是畜生?

安童讶异的看了伯颜一眼,说,我随鲁斋先生多年,从未有听见过还有这种说法。

伯颜笑了,说,你家许老秀才是真有大智慧的大儒,懂得见人之讲三分话不可全掏一片心的道理。他当然不会将实话全尽数道给你听。因他老人家很明白,你若真的清楚了你这等人在儒学里的真实地位,你那儒也就学不下去了。

我再问你。伯颜接着说道,你可知大儒们给蛮夷们起的丑名里,各带一个表明他们根本不是人类的偏旁?

南蛮、北狄、东夷、西戎... ...,安童低声念叨着。但是还是没明白。他向着伯颜投来疑惑的目光。似乎是在问,这有什么吗?他从来也没觉出这里有什么不对味道的东西存在。

蛮带虫、狄带犬。伯颜意味深长的说道,你应该懂得中原文字的造字法,你的属性里带个犬旁,就是他们给你下的定义。当然,这里被定义不仅仅是你一个,也包括了你札剌亦儿的历代祖先,同样还包括了你的子孙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