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他和阿格里平娜是自小相熟的。六岁就定下了亲事。在结婚前两家人在嫁妆和财礼上讨价还价接近一年,最终定下了财礼和嫁妆的数目并写了婚书伊扎布。

婚前他们禁止他俩再见面。他们领着他去洗汗蒸浴让他通过发汗使肌肤白嫩,而据说未来的新娘就在隔壁女浴室。

他们把白糖加入柠檬汁在大火上炒成黏黏糊糊的一团,用这团东西抹在他胳膊上、腿上粘去他身上的汗毛。撕下来时疼得他要死。洗澡搓身体时搓澡师傅用海绵沾着肥皂在他身上猛一顿搓,把他的身上都搓成红萝卜了。

婚礼正式举行前的曼海蒂之夜,他忐忑不安的一晚上都没睡着。他傻傻的看着自己被罕纳草汁液染出红色图案的手和脚,想象着入了洞房以后该怎么样。

据说,他的亲爸,巴林.伯颜,当年因为太过紧张害怕而不敢入洞房。是奶奶命令两个女奴把他爸给一棒子打晕扔进洞房的。

然而真正婚礼那天他出奇的顺利。见证婚礼的神父在问过三遍“你是否愿意”并得到了新郎新娘双方都满意的答复后,两个仆人将一张毛毯覆盖在他俩的身上,一个仆人对着他们奉上一面玻璃镜。他和她的面庞双双映在镜中,两对画了眼线的眼睛皆含情脉脉的注视着镜中对方的美貌。

他们是相互匹配的。

洞房里的缠绵。带着血的床单。楼下宾客们“呼噜噜”的口哨声。他在这些的伴随下,走出了自己的青涩时光。成了一个已婚的男人。

丧礼七天,所有人都着黑衣。他还是每天要帮养父挤骆驼奶。每天他照例站在骆驼的左边,养父牵住骆驼口里的嚼绳,由他挤奶。

骆驼奶油脂丰满,有一股天然的咸味。刚刚挤出来的时候上面浮满了乳白色细腻的泡沫。养父会拿起一个瓜瓢,舀起满满的一瓢新鲜的还带着热气儿的鲜骆驼奶。自己先尝上一口,然后将瓢递给他。他喝几口,然后抹抹嘴角。天气炎热,总有苍蝇、牛虻和蚊子围着牲口打转。骆驼来回挥着自己的尾巴驱赶蚊蝇。

丧期后,他就要走了。家里本来还指望着他能在三四月份回家帮忙给产崽的母驼接羔子的。但是他的汗却要他去远方,随使团商队一起出使东方。

他和他的亲爸一样,都是汗的奴隶。随时供汗使唤,呼来喝去,不许有半点怨言。

他的亲爸据说是有封地的大埃米尔,法尔斯的大埃米尔。而他现在还什么也没有。他渴望自己也能有块封地。

走的时候,新婚不久的妻子抱着他哭。他默默无言,任凭女人的眼泪打湿了他衣服的前襟。他的行囊里装着一包祖母坟墓前的土,还有那枚当年祖父给祖母的金鼻环。他想着,万一,他跟他爸一样,再也回不来了,无论他死在哪儿,那么有这捧土和这只祖母当年戴过的定亲鼻环一起随身也就够了。

他们行陆路至霍尔木兹,然后出海。载他们的海船是从大元来的。舰长是个名叫杨发男子。他是浙江澉浦人,他说他刚刚接替他的前任张萱做了大元的海运万户。杨发家世代行商,富可敌国。

他们在船上聊的甚开心。杨发见识广博,精通多门语言又幽默风趣,嘴里总有滔滔不绝的好听故事。在漫长的几个月的海上生涯里,纳海和他成了知心的朋友。他们几乎无所不谈。

纳海试着向杨发打听关于巴林.伯颜的事儿。他说自己就是巴林.伯颜留在伊朗的儿子。他爸在他小时候无缘无故的就消失了,去出使大元就再也没回来。

杨发磕巴了,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好启齿。最后他只支吾着说,伯颜这名字在蒙古人里太普通了,即使是巴林部的,也有太多叫这个名儿的。他真的不好讲。最后,杨发顿了顿,说,当朝一品,中书省左丞相兼同知枢密院事,合汗的外甥女婿,就是巴林部的,名字叫伯颜。不过,这大概不会是你的父亲。

纳海皱了眉头,低头不语。

他们在泉州登陆。已经是十二月末尾,寒冬已至。然后走陆路北上赴大都。幸而一路上驿站供应丰足,什么也不缺。

到大都时,正赶上皇上为即将启程奔赴边疆平息诸王叛乱的巴林部伯颜设宴送行。

纳海夹杂在伊尔汗国来的使臣们之间,兴致勃勃的瞧着酒宴上的歌舞。教坊司与仪凤司的歌姬舞女们,来回穿梭在酒席宴间。又有高丽国王贡上的琵琶女,舞姿与弹奏双绝。

当合汗亲自站起来斟满了一杯酒时,全场的歌舞都停止了。整座大明殿静的鸦雀无声。苍老年迈的合汗,持杯的手有些微微的哆嗦,大概他已经太老了。他轻声唤巴林.伯颜的名字,让那个人上来接他这一杯酒。一个男人走了上去,从合汗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老合汗拍着那壮年男子结实的后背,有些颤巍巍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