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别速真则不吃伯颜这一套。她脸色一变,正颜厉色的说出了伯颜干张嘴却接不下去的一句诘问:“既然你都能考虑到了儿子们三四岁就习弓马骑射,如何不考虑他们作为已经开始习武、识字、读书的小巴特尔,应该归入那一部的名下?”

“呯!”伯颜重重的将手里茶盏往案几上一放,他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句皆都清晰笃定,他为自己辩白说:“我当初是占了你札剌亦儿家的便宜,但那绝非我自己的主意,而是当初老皇爷硬要主婚,我推却不得。再讲,我入赘以来,为了朝廷四处征战,屡屡征讨草原叛逆,定边陲,逐蛮夷,荡胡尘。这难道还不足以偿还我欠皇家与你家的人情债?你自己在心里好好算算,摸着你札剌亦儿家的良心想一想,你的脸皮得是有多厚,到现在还在说是我占了你家的便宜?而且,我觉得,这次找我找茬的主意恐怕不是你自己的,而是你那聪明的和察必哈顿为亲姐妹的母亲帖木伦吧!她老人家不安居颐养天年,成天搅合已成年结婚儿女的家事,是什么意思?我干脆直说了吧!不管俩儿子入哪一部的谱牒,教育权都是我的!我一个做爹的,难道还要把本该我拥有的权利拱手出让?”

别速真听了也不怒,只是冷哼一声,说:“你读了几本波斯语和希腊语的破书,就拽起来了?慢说你只懂六、七门语言,只看过那几架子的书。就算你懂全世界的语言,把世界上的书全念尽了、背熟了、甚至倒背如流,又能怎样?你莫在我面前猪鼻插葱装大象!就你,还扫荡了‘胡尘’,还剿除了‘蛮夷’?你怕是忘记了你家和你媳妇家都是‘胡尘’也都是‘蛮夷’!我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你这话可千万莫要让我姨夫听了去,若他知道了,你的小命儿不保呢!”

伯颜自己登时语塞,一时间不知怎生应对。谈判感觉已经破裂。为了两个将来的小巴特尔,双方都在心里积蓄着怒气。准备最后刀剑见红,拼一番。

最终还是伯颜心里虚,他打起了退堂鼓。说是自己一时失了心,让夫人受气了。但教育两个儿子的事情,父亲仍然要负主要的责任。

另外,伯颜还抛出了最近的一个大难题来拷问自己夫人的良心,那就是:

“你札剌亦儿家修祠堂的费用,可是我这个信奉一神论不拜偶像的也里可温出的。你家祠堂占地亩数不小,从购地到建房,到最后修饰布置,直至给列祖列宗安放牌位,凡是要钱的地方,都找的是我。我为你家修宗祠出的钱,完全已经抵偿了当年我入赘你家时合汗为我办理的聘礼和你家出的嫁妆数的总和。我们在金钱上早已两清,谁也不欠谁的了。所以,夫人还得三思,不要一冲动,将丈夫变作了仇敌。至于你妈那边,老人家碎嘴,你左耳入右耳出就行了。如果当真,恐怕对你并无益处。”

别速真听了,不怒反笑,说:“你这话,还听着有点人味儿。我实说了吧!本来我也不想与你计较,要计较我早计较了。这次的确是我妈的主意。不过看在你是合汗家栋梁的份上,我让你一马!什么钱不钱的,我也知道你每次遇到我们部落要修这个建那个时,都是找你要钱,而你从来都是给钱且好声好气的应对他们。我知你的心,刚才我也只是试试你。儿子我自认教不了,还给你教!谁叫你书念得多,见识也广呢。”

别速真走时,伯颜看着妻子四平八稳的背影。等别速真和为她托着衣裙拖尾的两名侍女全消失在门外廊下尽头时,米昔塔尔才抱着一个领着一个的出来。

只见伯颜愁眉,按揉着额角。米昔塔尔心疼了,赶紧上前安慰。

伯颜一笑,说:“我又没怪你。”

米昔塔尔说:“主母不高兴,惹得您也不痛快,还不算奴婢们的错?”

伯颜不接这茬,说:“爱入谁的谱就入谁的谱,反正我儿子的信仰不会改。哎,对了,米昔塔尔,我还问你呢,你觉得我也是‘蛮夷’‘胡尘’吗?我从来不觉得我算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可是识字知书的。我觉得铁木真、木华黎和我的死鬼爹晓古台才是蛮夷。你说说,这些人连字都不识得一个,算蛮夷没错吧?而我与他们完全不同。说我蛮夷,我心里是不服气的。说我人坏,我到服气他。再说,不信主不行道的,不是野蛮人还能是什么。上面那些人,除我父晓古台外,哪个不是即不信主也不行道的野蛮人啊!如此颠倒人伦,难怪世道污浊不堪!”

米昔塔尔听伯颜这一番的抱怨,也只好报以尴尬苦笑。是啊!不信主的人,不算蛮夷算什么?可世道颠倒了,不信的人大摇大摆公然招摇过市,信的人却只能委委屈屈不敢伸张正义。这恶世早晚要被明察秋毫的主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