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伯颜等人正净了手面要吃饭,忽然听到外面一阵慌乱的人声。有人高声大喊:“你们不要命了,赶在这里撒野?!”随后是一阵瓷器落在地上打碎的“噼里啪啦”声,似乎是有人掀了桌子。

一个普通站户打扮的人急火火的跑进来报告说:“赵提领,您老人家赶紧看看去,那些回回又在闹了,把饭桌子给掫啦!”

姓赵的驿站提领一拍脑门,说:“哎呀!我的奶奶!怎么又是这些不吃猪肉的祖宗闹起来了呢。难道你们没事先备好了牛羊肉?还是误给他们上了酒?”

“都没有,您快看看去吧。”那站户哭丧着脸说:“他们不吃我们宰杀的羊,要弄活羊来由他们现杀,还要请清真寺里的掌教念过经后杀的才行。我只争论了两句,他们就把饭桌子给掀了,现在只有请您去给料理了。”

提领看着那站户牌子头儿的一脸无奈,叹了口气,出去了。伯颜等自是好奇,哪里来的穆斯林如此大胆在这里大闹合汗的驿站。他们来在外头,顺着吵闹的声音寻去,果然见另外一间屋里头,桌子被掀翻在地,上面的杯盘碗筷等碎了一地,饭菜把本来很干净的地板弄的油腻不堪。几个站户正在那里和几个缠头巾的穆斯林理论。

那几个穆斯林身上都穿着蓝色的绸缎长衣,衣服边缘是苏扎尼风格的刺绣装饰,一看就是从费尔干纳的马尔吉兰来的丝绸商人。驿站提领已经差人去城里最大的清真寺请掌教来,并还差人去牲口市场买活羊。得到了满足的几个穆斯林绸缎商,看起来气已经消了。

伯颜等人回了房间,都对此事啧啧称奇。使团中的一个穆斯林问驿站牌子头说:“就连作为伊尔汗使臣的我们尚且还吃驿站提供的饮食,这些马尔吉兰来的丝绸商人怎么就如此的大胆,居然把合汗提供的饮食打翻在地上。费尔干纳人就这么的特殊吗?”

牌头一脸的无奈,说:“你们不知道,自塔什干人艾哈迈德.努尔丁.费纳喀忒在今年的年初出任了上都的同知以后,这些从花拉子模故地来的商人就全都抖起来了。对驿站的饭食挑挑拣拣还在其次,每次除了虚报人数多要饭食之外,因为些微小事殴打站户与民人,故意瞒报所带财货以逃税,甚至谎报自己的货物被盗匪所夺欺诈官府索要赔偿,各种违法之事不一而足。总之不过就是依仗着他们有一个在朝堂上做理财大员的同乡,狗仗人势罢了。”

这是“艾哈迈德.努尔丁.费纳喀忒”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伯颜的耳中,这个飞扬跋扈的塔什干人,究竟是怎样一个权臣,他又有着何等样的本事?以至于被忽必烈合汗宠信至此?伯颜心里想到,自己进京以后恐怕还要和此人打很多的交到,所以对这人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伯颜问驿站牌子头,艾哈迈德这个人以前是干什么的,究竟有何来头,能让合汗如此信任他。汉人牌头很不齿的告诉他,此人以前不过是忽必烈合汗的第二哈顿察必家的陪嫁奴隶,只是因着他的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和善于替主子理财的经济能力,才被合汗耀升为上都行省的同知。此人做得高官以后贼性不改,一味敛财,被朝中正直廉洁的人士所排斥,唯独合汗因为连年征战急需扩充税收的来源,才任凭此人胡作非为而不加阻止。

伯颜听了一笑,对左右人等说,果然替主子打理财政的人都要背上骂名。左右人皆微笑不语。大家都明白老百姓有不怨昏君怨佞臣的秉性。此等事无论发生在哪里,背负骂名的都肯定是负责替政府收税的大臣。合汗自是可以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以后如果要换人,只需把贪赃枉法的罪名全推给理财权臣就好。待那时自是可以杀了此等遭天下人恨透了的奸臣,然后皆大欢喜。合汗无罪,其他大臣高兴,百姓也欢喜,唯一倒霉的就是被选中负责打理帝国财政的那一个可怜虫而已。而那些“廉洁派”的大臣们,平日里唱唱高调,在关键时刻却根本没能力担起替整个帝国理财开源的能力。他们站在最安全的地方,看着位于最危险位置上的那个人,对着他吹毛求疵。而他们自己呢,则在心里暗暗庆幸没有被合汗选中去承担那个要背负天下骂名的重担。当然他们即以“廉洁”自称和被称,也就几乎可以肯定他们是不通理财经济之术的,对税收和财政毫无概念。

伯颜想到此处,禁不住反而有点可怜起那个被人臭骂的艾哈迈德来。这个贪婪的家伙,也许正是因为早已参透了自己将来可能得到的悲惨下场,才会在自己尚还活着有机会贪污一把的时候,放纵自己的贪欲大肆聚敛。权臣早已预知自己最终的结局,所以做起事来才如此肆无忌惮和张狂,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趁活着的时候好好的爽上一回,等死期到了那可就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