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金发新娘》。米昔塔尔听过这首歌数不清的版本。独唱的,合唱的,男女对唱的... ...。波斯语的,亚美尼亚语的,格鲁吉亚语的... ...。他记得那些歌者用怡丽婉转变化多端的塔赫里尔唱法唱出摄人心魄的高音花唱。那连绵起伏如流水般的装饰音把聆听者带入四季葱翠下临诸河的乐园。这是《金发新娘》这首歌的高潮部分,每当吟游者唱至此处时,围拢在歌者周围的聆听者都会情不自禁的合着歌者吟咏的节律一同唱起来。

美丽的金发新娘,她那么的忧伤。歌中的她长长的金发编成辫子,辫子里编进丝带,辫梢垂着火一样红的羊毛制成的流苏,如一条条太阳光芒的瀑布。即将出嫁的新娘,你为何哭泣?门外有娶亲的骆驼等着她,还有她素未谋面的新郎。接她回家的新郎,焦急的立于自己新娘的门外,他烦躁不安的在地毯上跺着自己的脚,羊皮靴子的靴底磨得地毯“嘎、嘎”响。他想偷偷的从帘幕的缝隙里看一眼自己的新娘,看她美是不美,但是又怕失礼惹怒了丈人丈母娘。

米昔塔尔把这首歌先用波斯语唱了一遍,然后又以亚美尼亚语唱了一遍,然后他再用格鲁吉亚语唱。他唱着唱着,就觉得自己的大腿被一种温热的液体沁湿了。

阿塔海的乌德琴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而米昔塔尔发现那打湿了他衫裤的不明液体,其实是他主人流下的泪。

伯颜头枕在自己奴仆的大腿上,忍不住的抽泣,他肩膀抖动,咸涩的泪从他浓浓的睫毛下渗出,沾湿了他高耸的鼻梁,鼻梁隆起处被泪水湿了,亮晶晶的如一弯新月。

米昔塔尔情不自禁的弯腰伏身,要吻去他主人眼角晶莹的泪滴。他的主人却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害怕自己的爱情过往被这年轻人揭露唤醒,他害怕让这年轻人看出自己软弱。他想隐藏自己的过往,更想要隐藏自己的罪恶、懦弱与不合时宜的情欲。

但是他隐藏不了。

米昔塔尔就这么温柔的接纳自己的主人在自己的怀里痛哭。任凭他的泪打湿自己的衣裳。他接受伯颜的一切,包括伯颜的软弱。哪怕这一切毫无回报。米昔塔尔不知道伯颜有没有接受过别人的一切而不求回报过,但他不在乎也不想知道这些。既然你爱着一个人,就接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弱点和他的罪恶。把他的弱点与罪恶,当做是自己的一样。

爱是含忍的,爱是慈祥的,爱不嫉妒,不夸张,不自大,不作无礼之事,不求己益,不动怒,不图谋恶事,不以不义为乐,却与真理同乐。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

爱,永无止息。

弃舟蹬岸的那天,是个阴雨的日子。牛毛般的细雨稀疏的从灰蓝色布满厚重云块的天空中落下。打湿了肩头的衣物。

至元十三年,取宋地三十七府、一百二十八州、七百余县,攻陷临安,俘宋德祐帝、谢、全两太后等一众宋宗室的伯颜,终于北还。

第61章 初入大都

伯颜的奏凯搬师返回大都的队伍尚且还在路上的时候,帝师贺喜的文书就已经送到了合汗的案头。

身在川西的帝师八思巴.洛追坚赞听到蛮子国已灭的好消息后,立即向忽必烈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件。书信题为《赞颂应赞颂的圣事》。在此信中,八思巴写下如下对合汗的赞美之语:

“闻陛下之名声,余心中即得康乐!犹如莲花之芳香,因轻风而传之偏远!弱小的蜜蜂觉之,亦振翅而做响!逢此应受赞颂之圣事,余亦寄此而祝贺!”

帝师的信里只赞颂伟大的合汗,洪福无边的施主。对真正率领军队作战者只字未提。显然,他不想在这封喜气洋洋祝贺大捷的信件里提到不信佛法者的名字。合汗圣明,佛法昌隆,普照十方的佛光庇佑了崇信佛陀正法的合汗得胜于南家斯。这一切都和伯颜这个也里可温似乎并无干系。

至元十三年的初春喜气盎然,在三月二十四日那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大都一省六部的诸官员们,按照合汗的吩咐,从丽正门的东侧小门出大都六十里地至通州相迎。沿途皆以锦帐相围,绵延不绝。大都的文武官员们,浩浩荡荡开拔,竖起的旗帜被风吹动,马蹄踏着刚刚冒出嫩芽的浅草,人马过处腾起一阵烟尘。

当伯颜的赤色鹰旗出现在远方地平线时,从迎接的百官队伍里有一骑快马率先飞奔而出。那是匹皮毛金黄并带有绯红色斑点的阿克哈塔克马,金色的毛发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马上的人穿一身从一品官服,紫色右衽圆领罗袍上绣径五寸大独科花,展角漆纱幞头,玉带,皂皮乌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