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当王子远在狱里照料伯颜的身体时,伟大的合汗陛下正在察罕脑儿放鹰行猎。今天跟随身侧的是医生兼天文学家的穆哈伊。自从忽必烈令穆哈伊掌帝国医药星历以后,这个叙利亚来的学者就常随侍帝侧,以便随时替帝国的掌权者解忧。

此时一望无际的草滩上,天边隐隐有一条蜿蜒的细细的银带流动着,那是被蒙古人称为“相德因高乐”的闪电河河水。天与水几乎一色,水天相接之处,有点点白色,那是正在成群结队觅食嬉戏的天鹅。

赶猎的奴仆正擂鼓、吹哨,把天鹅赶出它们的栖息之所。大片白色的水鸟惊恐万状的飞向空中。臣僚们都等着合汗射第一箭,只有在合汗开猎并首得猎物之后,才轮得到他们。

但是今天真怪,合汗接连射不中。其中最险的一次,箭支擦着白色大鸟右侧翼羽边钻入高天却没有伤到那鸟的分毫。白天鹅振翅飞远了,留下一阵凄厉的鸣叫声在空气中回荡。箭支却不见落下来。似乎那枚箭尾上粘着雕翎羽箭杆上刻着合汗名号的箭被天收了。

忽必烈看向深不可测的高天,口里喃喃的低语:“我的霍尔姆斯塔.腾格里啊,这是一种什么征兆?你因何收走我的箭?是我得罪了你么?”

合汗眯起自己细长的眼睛,眼尾处细纹堆垒,他的确是已经老了。年老使他精力衰减,让他更加迷信各种异兆,不管是祥瑞的还是不祥的,他都要知道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所以他随身带着穆哈伊。

今天清晨晨起时,忽必烈就觉得心神不宁。随猎的侍从替他着好猎装系紧腰带时,带扣上本来镶嵌的好好的一枚金刚石突然脱落出嵌槽掉落于地。在拿弓箭时忽必烈觉得自己持弓的手疲软无力。他的手一直情不自禁的发抖,这是他数次射而不中的原因。

多么古怪而诡异征兆!

如果八思巴在这里的话,也许还轮不到穆哈伊说话。但是八思巴为了平息吐蕃特各教派重起的纷争已经返回他的雪域高原。现在忽必烈身边善解星象梦兆等异相的除了扎马鲁丁就只有穆哈伊.米赖.艾比.舒克尔了。

扎马鲁丁却也偏偏不在,他留在上都的天文台了。

合汗犹疑的目光,口中喃喃的低语,一句也没逃过穆哈伊.米赖.艾比.舒克尔洞察一切的敏锐目光。当合汗把充满疑惑与惶恐的脸转向他时,穆哈伊立刻跳下坐骑,跪倒于地。他沉默着等待,等待合汗的发问,这是他千载难逢的绝妙机会。

穆哈伊要趁着合汗因异兆开始自疑与恐惧的关头,为自己的挚爱进言。这是解救伯颜的唯一机会。他很庆幸今天八思巴和扎马鲁丁都不在,否则,解释异兆的机会不一定给他。

合汗果然发问了。

“我因何得罪了上天,以至于它收回我的箭支?”

“因为您囚禁了一个对您忠诚从无二心的奴仆。上主已经明察他在牢狱中所承受的刑罚与苦楚,他的血滴落于地,大地饮了那无辜受害者的血,并为他哀哭!”

“您可曾听过该隐于亚伯的故事?他们是人祖阿丹与哈娃太太在大地上生育的第一对兄弟。该隐耕田,亚伯牧羊。本来应该和睦的一家,却因该隐的嫉妒心而破碎。该隐嫉妒弟弟亚伯的贡物被上主接受而自己的贡物却不被接受,而在荒野中杀死了弟弟。亚伯的血滴落在大地,大地吞噬了无辜者亚伯的血后向造物主哀告。于是造物主使杀人者该隐成为无家可归者,他终生只能漂泊流浪且劳而无获。该隐就是世界上所有恶人的祖先、代表犯罪却自以为可以称义的人,而亚伯代表那有真诚信心而敬畏神灵的人。”

“您又可知贝利萨留与伟大的查士丁尼之间的故事?贝利萨留忠诚的守卫帝国罗马,他一生当中的大多数战役是以少胜多。他击退四万波斯与阿拉伯联军,平定君士坦丁堡尼卡叛乱救出被围困的皇帝,他仅以一万步兵六千骑兵就横扫北阿非利迦灭亡旺达尔阿兰王国并俘其国王,他出征意大利灭东哥特王国俘获其王并收复罗马城攻克拉文纳。然而他得到了什么?他得到的是猜忌、仇恨与背信弃义!他帮助伟大的查士丁尼皇帝重建罗马的繁荣却最终被他的皇帝所抛弃。皇帝因怀疑他有叛乱之心,把他投入狱中,甚至挖掉他的双眼。皇帝使他沦为瞎眼的乞丐并最终死于他所乞讨的帝国首都的城门前。然而在贝利萨留死去后,查士丁尼皇帝也没能活过那同一年,皇帝与他属下的名将于同年双双殒命离去。陛下!请不要以为这些只是传说,普罗柯比乌斯把它忠实的纪录在了自己的《秘史》当中!陛下,这其中难道没有任何隐喻与征兆吗?!您问我能提供什么答案,这就是我能告诉您的一切!请您细思之!我认为,您可以成为一位比查士丁尼更伟大的君主,前提是您不要犯那查士丁尼大帝曾犯过的错误!我的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