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年老的合汗靠在软枕上眯着眼似睡非睡的。也不知两位月尔鲁的慷慨陈词合汗听进去没有。在能官月尔鲁陈述完自己的奏章后,合汗似乎还没从潜睡里醒过来似的。账内气氛凝滞。周围空气死一般的安静。玉昔帖木儿与月尔鲁两个人尴跪了半晌,合汗才象突然睡醒了一样用手掩住嘴巴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气。

忽必烈睁开半闭的双眼,打量了下眼前跪着为伯颜求情的两个臣子。然后他忽然“噗”的一声笑了。

那你们两个快快的起来。合汗说。说了这么一大段,就是为了伯颜?难道伯颜是什么样的人朕不清楚么?你们看,现在朕自称可是“朕”呢!朕对自己的称呼都不怎么再用“我”了,难道还用你们来提醒朕,朕的根基是中原加蒙古吗?蒙古人出丁,中原人种粮。朕难道还能不明白农业是根本?有兵有粮是根本,朕还要你们提醒?朕首崇释教,再次尊儒。朕还不至于被回回答失蛮所蒙骗。只是一味排斥回回对帝国并无益处!你们嫉妒回回人挤占了朝堂上的名额,就这点小心思朕自然明白。玉昔帖木儿,朕劝你莫要懊恼。回回人并不是与你为敌的。他们也不会与汉人为敌。这一点朕比你们更明白。回回在这朝廷里是绝对的少数,所以他们比较抱团。至于旁的,都是你们胡乱联想,回回哪里有你们说的那么大野心!玉昔帖木儿你记住,你是阿鲁剌部博尔术的嫡孙!所以别那么小气!否则你先祖博尔术在阴间都替你脸红!成吉思合汗“四杰”之一、右手万户纳颜的孙子居然对一个费尔干纳来的回回家奴嫉妒到耿耿于怀的程度,你不害臊,朕都替你害臊!

两个月尔鲁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内心里苦笑了下。然后讪讪的退了出去。

到了帐外,两个人彼此又谈论了会儿,都是关于怎么把伯颜从那地方给弄出来的计策。只是论来论去的,也没个眉目。到最后两个都认为,这事儿唯凭合汗圣裁才成。合汗不发话,谁急都白搭。在把伯颜弄出来这事儿上,显然情人比能官更急。但也没办法。只得二人分头回自己营帐里去了。

两个月尔鲁在合汗帐里求情时。焦德裕正在外地躲灾呢。因为拒绝了艾哈迈德让自己做伪证的要求,焦德裕是不敢在大都呆着了,也不敢回老家河北井陉,怕被人堵家里。于是顺着乡野间的小路入了太行山,在小山村鹿泉暂时的住了下来。宽父是焦德裕的字,他把中间的“宽”字给去了,“父”改成谐音“傅”,以焦傅的名字在鹿泉隐居。他在逃离自己在河北井陉的份地时,是没有带上老婆孩子的,因为怕人多目标太大,反而让旁人起疑。

焦德裕在鹿泉度日如年,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再也不能见天日了。就这么在这小山村里一直隐到终老。这种绝望撕扯着他的心。因为他拒绝那个色目奸佞的威逼利诱,结果使自己成了流亡者。孤身漂泊在外,与家里人断了联系。这种苦日子,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呢?

就在焦德裕在小村鹿泉一天天的苦熬的时候。伯颜府邸里也有个人在噩梦连连。这个人就是伯颜的金发钦察男仆巴尔斯。

巴尔斯自打那日被看守院墙的武卫军用弩伤了肩头。就一连日发了好几天的烧。米昔塔尔上监狱里陪着老爷坐牢去了。家里剩下的就是努尔、阿塔海、希拉伦丁、巴尔斯和新进府里头不久的纳尔金。

巴尔斯肩上伤口化脓了,烧了好几日。索性最终还是退了。伤口处结了大疤楞。不过索性穿了衣袍后也看不见。巴尔斯也是个爱美的小伙儿。不然伯颜也不会特意给他做了那件新袍子。可惜袍子被箭刺穿个洞洞,还被血给染污了半边。再也穿不了了。

在发烧的时候,巴尔斯就做梦。梦里他回了自己出生的梁赞城。模模糊糊的看见自己的阿塔与阿娜。阿娜是金发的罗斯女子,来自梁赞。阿塔是正经的钦察男人,高大、健壮,双手能扭断狮子的脖颈,一拳可以打死一头壮牛。阿塔与阿娜是因为皮草生意认识的。那时阿塔去梁赞售卖新猎到的黑貂皮。阿娜在一户小木楼的二层窗口依着窗子唱一首罗斯小曲。似乎是什么“夜风吹干了我的长裙... ...。”之类的不太庄重的有些轻佻的曲子。阿娜那时还是个姑娘,金色的发辫一口气垂落至腰。阿塔卖完貂皮正从阿娜家窗户下过,结果缘分就这么定了。

阿塔抛弃了他在钦察草原的毡帐,搬进了梁赞城,从此和阿娜住到了一起,他们成了夫妻。

巴尔斯一出生就是一头太阳般耀眼的金发,那是他阿娜传给他的。阿娜在小的时候经常一边唱着儿歌一边帮小巴尔斯辫他的头发。那些罗斯儿歌他现在已经记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