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不想教任何人瞧见,谁都不行……更别说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

可是偏偏教她瞧见了……那门嘎吱一响,陈朴回头一望,脸上刷就白了,脑袋里有根一直绷着的弦,啪一声断了,他的手一下子便哆嗦了起来,布巾砸在地上,脏水洒了一地一腿。

“出去!”,他尖着嗓子斥骂,撕破了平日里安和的模样,惊怒又难堪,心里头更是痛极欲死。他抖着手,踉踉跄跄的把矮桌踹过去抵住门,匆忙间崴了脚,骨头裂了似得疼,噼里啪啦倒了一地东西。

抵好了门,他便再没了力气,靠墙瘫坐了下来,整个人哆嗦着,牙齿咯嗒咯嗒的撞在一块,抽了风似得……

他怔怔的盯着这一地狼藉,还有没个人样的自己……突然便捂住头脸,狠狠咬上了手肚的一块肉,却到底没把崩溃的嘶吼堵回去,溢出了几声呜咽。青筋绷起,眼中充血,宛如困兽。

难看,太难看了……脏污了的衣衫贴在那不知羞耻的小孔上,底下一片天热捂出来红疹子,直让人一阵阵的作呕……平日里装的人模样,到底是作不得真……

他以为自己是看的开的,住大通铺的时候,半夜里那群人咬着被角哭,他都知道,愣是没掉过一回眼泪。却不成想……不成想欠的这份肝胆俱裂,二十来年后找了上来……他这幅德行,这个身子……要如何爱人……?

林明玖靠在门外等着陈朴,心跳的厉害,她眼神好,那么一瞬间,不说全看清了,也是瞧了个七七八八。

是不好看,可也未必比旁人难看,濡湿的孔是伤,却不算丑,红肿是病,也不过一时。且没一个错在他,却将他逼至这般境地……她既是怜又是痛,恨不得化成盾,挡在他面前,再把他的自厌、恐惧都扯下来,扔个八十万里。

她知道,他不想让自己见他狼藉……他总当自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总当自己要反悔,时时刻刻都维持着分寸和体面,唯独不肯以真面目见她。可她早已明了,明了他种种不便与残缺,桐花枝头、十里长街应得便是完完整整的他。

里间时不时便溢出来几声压不住的悲咽,诉说着种种恨与怒,堪不破、也放不下,是二十余年未敢言说,也未敢深究的怨怼,一旦寻到了出口,便要教人丢盔弃甲。

林明玖也知道,陈朴未必想要此时见她,她精品雯雯来企鹅裙依五而尔期无尔吧椅亦非是狠心逼他,偏教他一时堪破什么。可是她怕他躲到宫里,躲上个十天半个月。她更知道,她若有一分怕,那陈朴只会怕上十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朴终于平静下来,拭去了眼角的水痕,沐浴更衣,扑香点药,掩了一地狼藉,甚至重又端起了往日的那份平和,宫里伺候主子似得麻木。

他出了屋子,见到靠墙等待的小姑娘。小姑娘垂着眼,百无聊赖的拿着一截红线翻花绳,发梢扎着小铃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听到了响动,她便将花绳缠在手腕上,往他怀里扑了过来,教他避无可避。

陈朴虚虚的揽住她,也像瘫在她身上,有难堪,可到底是松了口气。有那么一刹那,他是真恨不得再也不见她……他太过爱她,便总要审视自己,可他却是那般的不堪审视……

可是,他又到底舍不得她,离不得她,再难堪、再下作也得扒缠着她……他多怕小姑娘弃了他,比要他把伤口生生剥开,剥出血淋淋一个洞,供人嬉笑嘲弄还要怕……

第7章

怖惧的余威犹在,一个下午,陈朴都恍恍惚惚、神思不属。到了晚间就寝,小姑娘靠坐在榻上等他,天气热,便只松松的披了件琵琶袖衫子,隐约露出里面雀上枝头的肚兜来,让他连头都不敢往那儿边偏。

陈朴待要同往常一样上前,躺在她一臂之处,小姑娘却不许,轻轻踹了踹他小腿,“喂,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碰我?”

“你不必如此的”,他垂眼瞧她,眼中有一种她读不懂的哀意,太过沉重,太过疲惫,也太过汹涌,像夜幕里江潮,波澜平静下多少惊涛。

“怎么不必!”小姑娘扑过来,拽过他手腕,嗷的咬了一口,不重,咬完了还舔了舔牙印,生怕咬坏了,像只没断奶的小狗似得。陈朴便是心里难受,见了也忍不住露了个笑出来。

他把手臂又往前递了递,让她咬的更方便些。小姑娘却恨恨的拍开他,委屈了起来,泪珠蓄在眼眶里,要落不落。“你总是不信我,我都说过多少次喜欢你了……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你从来不信我……”

“我是信你的”,陈朴哑着嗓子应了声,抿了抿唇,偏过头去,到底是惯来沉默,说不出旁的话来。空气里压抑着的,是浑浊而凝滞,撕不开、扯不落的悲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