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道衡平,天道亦有所偏爱,便如蜉蝣朝生暮死,亦有仙人生而万年。至于人生一世,总有人较旁人容易些,也总有人所行之路尽是崎岖坎坷。他今世既有十分之苦,她又如何舍得教他抱残终年……

白眉长老叹了口气,顺了顺她的头发,“你这小辈就是没见过世面……当初我便不该让你从林子里跑出去,还放任了你那么多年!”

“长老……~”

“罢了罢了……都由你了”

林明玖回到燕都时,正赶上了刑部会审,其中强娶之罪,她以苦主之身被呼至堂上为证。

强娶非大罪,却是阉宦辱臣,可激众怒。林明玖至堂时,林父早已高坐一旁,呼她而来,不过是为锦上添花。

高堂巍巍,未问前尘,罪已先定。此间诸人,唯陈朴孤立无援……教她如此舍得,诬证他强娶,为世人讥笑,枉受平白冤枉。

林明玖望向陈朴,恍若仍是当初桐花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八留意齐齐散散零四满径,灯火长街,盈盈一掬春水,便融千山雪色。

陈朴忽然便明了她欲行之事,他想说不必如此,却怕将她置于更难堪的境地。他得她相伴,又有来日可期,已是心满意足。他本不在意此虚名,他的小姑娘何必自污?他已连累她良多……

林明玖却不待他多言,又转身跪到林父面前,重重的磕下头去。她不愧天地,不愧所爱,不愧此心,唯愧林家深恩,便有千般理由,不孝二字总是当得。

林父素重规矩声名,行于世间,律己尤严,于她却实称得上慈父。她不喜女德女训,林父便允她不读,知道她总借那棵桐花树跑到院外,却舍不得砍了树,教她不快活。

而如今,她却要将他置于难堪的境地,或累其仕途前程,或累其一世清名。

“女儿不孝……您今后便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林父怔在了那里,他的表情若说惊诧,倒不如说是一种了然哀意,似眼见从百丈高楼抛下石来,哪怕一时未至,你也明白不过是早晚之事。

林明玖又转身跪向刑部尚书,“大人,我与夫君相识已久,两情相悦,夫君聘媒人提亲求娶,我嫁之以欢,何来强娶之说。”

闻言满堂或惊或怒,欲以诬证治罪于她,林父急忙跪于堂下求情,哀色深重,刹时便老却许多。

陈朴瞧着堂上惊疑不定的诸公,却是笑了起来,起时不过低声,未几便已朗然,畅快的像是这平生菲薄自苦尽去,而无一丝云翳。

未待诸公更怒,他倏尔停了笑,俯身下拜,“妇人心慈,总有所偏颇,不值当众位大人计较。我自知死罪难免,亦无意辩驳,唯求恕她一恕。”

诬证之罪本就在两可间,又事关清流间的情谊,尚书不过是一时怒言,而今亦是两难。此时陈朴搭了台子,愿以老实认罪,换他恕了林明玖,倒也值当。他权衡了一二,便只判林明玖羁押府内,不再多纠。

又两日,燕都人人尽闻,林修撰逐其女出家,堪称大快人心。林明玖于陈府内,听了这一消息,终是放下心来。于危时回护,又未乱礼教纲常,如此也算在世人眼中全了情与义……她终不至连累父兄太过了……

第11章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再话巴山夜雨时。”

春花秋月总关情,人间二十载,林明玖总是读过一些诗的,不过皆是隔帘观风雨,任他萧萧无悲声。而今日虽无秋风秋雨,却觉心绪全和诗境,一字一句尽是细细绵绵的针,只刺得她开口喑哑……

她非是相问归期,却是远行将别。生而为妖,林明玖骨子里总还是有些乖张的,若可教爱人长生,似那“流光相皎洁”,即使山倾海移,亦无需相论别字,又哪里舍得教他朝生暮死。她求得,从来便不是予陈朴一世富贵,或是假死偷生。

这有些冒险,索性她已然成了,只是有些时日要做回神智懵懂的山雀,到山林里重新修行。她并非忍别,只是更有所贪……

她尽量显得坦荡喜悦,只作倏而将逢,无甚可悲,“我胆子小~不想一回回的等你转世,还要忘却所有,便将半颗内丹予你,今后与你同生~不过近来需回山林里修行一阵,你亦得托生人世,大抵及冠方能得自由,我想我会先找到你~不过我还是想你先找到我~”

陈朴低头瞧她,见她一袭橙红的裙裳,灼灼欲燃,余霞中微有光影朦胧之感,教他无可抑制的心生恐慌。并且……他如何听不出她语焉不详,又如何信这惊天之术,似这三言两语便能得成。

只是他惯来沉默,太多想说,却不知要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