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摇摇头,答:“明日使臣即将进京,陛下的反应倒也不算奇怪,斡卓不偏向于碓拓,自然也是他想看到的局面,并不会为难与我——只是琳儿,你的麻烦却要来了。”
“我的麻烦?难道说父皇心中已有决断,欲要立四弟为王储?”
对于这样的结果,萧琳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个结果正是他所希望看到的。
“嗯,不过他并未明言,只是将那从前张瑜儿伪造的那张纸条命我烧毁,你也明白他心思深沉,这样关乎国本的大事,他不会轻易告诉告诉我的。”
萧琳浅浅笑道:“既然如此,母妃又何必再为之劳心伤神呢,四弟比父皇单纯许多,却又敏感多疑,若是他入主东宫,今后有的是热闹来看,我和瑜儿便积蓄幽州之势,厚积薄发便好。”
“不,绝不是这样简单的,容我好好想想,我担心的是你。”
梅妃又回忆起方才与萧竞权的对话,摇了摇头,走到花池旁掐了一朵木槿,转过身来欲言又止。
“方才你并不在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或许我说这样的话有些奇怪,可是身为人母,我知道怜爱一个孩子时母亲该有的情绪,你父皇对你,对璇儿,还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心中有舐犊之情,有关怀疼爱,可是他对珍儿却没有,如今却忽然透露传位珍儿的意图,实在是太奇怪了……”
肃妃被梅妃囚禁于宜兰园中时曾以绝食要挟,求见过梅妃,告诉了她一件往事。肃妃虽不知晓事情原委,但是她似乎知道萧瑜谋逆被擒一事有自己的儿子萧珍从中作梗,逼死九皇子萧瑜,不仅是萧瑰和太子萧琪的过错,萧珍也不可推卸。
当日萧瑰死于猛兽口中,看着萧琪身为太子却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落得个被囚禁废黜的下场,她总是感到隐隐不安,认为是萧瑜的怨魂作祟,认为是梅妃在步步为营,为她自己的儿子萧瑜报仇,这仇恨的怒火终有一日要烧到萧珍的头上。
肃妃将此事告知梅妃,只是希望有朝一日梅妃能饶恕萧珍,她当时已经失了理智,为了自己的儿子孤注一掷,什么样的辩解和乞求都说得出口。
梅妃不想和肃妃过多纠缠,只是留下轻飘飘的一句:“瑜儿的死与何人脱不了干系,我心中自有定论,珍儿常来宫中看望我,我也并没有对他冷眼相待,你知道这些就够了”
萧琳恭敬立侧,静静听她回忆当日之事,柔声问道:“儿臣明白了,母妃是觉得自己尚能对四弟有所关爱,不会当面让他心寒,而父皇却屡屡对四弟无故斥责,毫无怜爱之意,此事说来蹊跷,对吗?”
梅妃把玩着那朵木槿花,却难解心中烦恼,将其丢入池中,思虑道:“不仅仅是这样,方才你父皇那番话,似乎是有意说给我听一样,我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有几分深厚,可是他从前从没有在我面前这样作戏一般言谈,我实在是搞不懂他想做些什么,总担心他还不放过你和梅音。”
“故意说给母妃听?是否——”
梅妃看着手中正在盛放时被自己掐断的木槿花,心中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悚然一惊。
她打断了萧琳,低声呢喃:“不!不是说给我听,他知道我和你相处甚恰……”
微风轻抚,荷花池内莲叶轻舞,花园中幽静清凉,未愈鸟吟虫鸣,可是梅妃的声音却很低,似乎正有人在暗处监视两人一般。
“琳儿,他是要我说给你听的!他是要让你知道他想立珍儿为王储一事!”
果然,萧竞权还是那个当年欺骗她的冷酷无情,精于算计的人,他的确老了,的确失去了很多,的确知道这世上许多事天意使然,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
但是他不会放弃把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论是否立萧珍为太子,他今日所言都是在用梅妃试探萧琳,试探他是不是真的无心于王位,不愿争求。
他想要立萧琳不假,对萧珍不仅是严苛待子的缘故,而是要做给萧琳看。
必要时,扫平了萧琳,让萧珍稳坐东宫之位,萧竞权也做得出来,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也并无不圆满之处。
梅妃已经心寒过许多次了,唯独这一次,她的骨血都渗着森森的寒意,这时她才知道自己曾经妄图用一死换取萧竞权饶恕萧瑜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不过,这样的事萧琳和萧瑜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的确啊,当今世上论及帝王心术,有几个人算得过萧竞权呢,他也只想错了一点,萧琳自始至终,都不曾对这淌血的皇位有丝毫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