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皇后病愈至深冬初雪,京中鲜少流传有关皇后娘娘的消息,间或有传言称当日皇后已然病故,只是新帝伤心欲绝,为安稳朝堂秘不发丧,只是此番流言还不曾传开,新帝便带着皇后前往太庙祭祖,似乎是有意堵住蜚短流长一般。
只不过相较于如今身体康健的皇后娘娘,令京中乃至天下更为震惊的应当是那位自称老饕红袖的书法大家竟然又重新回到京城售卖字画。
此女颇为神秘,并无一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无人知道她年方几何,只知自夏末入秋以来,她的字画在京城与幽州逐步闻名,与前朝才女楚琳琅不相上下,富豪之家,书香之门争相购买以作收藏。
可是入秋后,她却不知游历何处,许久没有新的墨宝见世,众人纷纷猜测她已绝笔,故而从前的书画更为珍贵,一副小小匾额字竟能卖出黄金千两,如今竟猝不及防再次售卖,笔力相较于从前更为醇厚,却依旧如从前一般,与他人书墨一般价格。
为此,有并州富商豪掷万两黄金,希望从店铺老板口中得知这位老饕红袖的真实身份,可是店铺老板却不肯答应,至于原因为何,自然是老板被亲自召入皇宫面见帝后,得知自己从前赏识书墨的那个无名小女就是如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是当今人人称赞的书法大家老饕红袖。
皇后娘娘待他一如往日尊敬,谦和请求,只求他能继续售卖自己的字画,求他不要告知旁人她的身份,为此陛下许他三世恩荫,这岂是万两黄金便可买走的消息。
虽无法得知此女的真实身份,众人也大多能从她的墨宝中寻得蛛丝马迹,比如她不愧对自己的名号,喜爱编写食谱,又比如她的字画用纸金贵,必然身在富庶之家,更或许她是皇亲贵女,只因她的书墨有皇宫新修缮的庭院做配,如此种种传入皇宫之中,也就只有让冬儿和萧瑜会心一笑了。
经历了生死一遭,冬儿的书法大有精进,她终于明白了自己从前相较楚琳琅究竟差在了哪里,不知该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只是想起她和萧瑜两世的情缘,便知晓了何为神韵,何为风骨。
相较于楚琳琅半生漂泊,从前的冬儿经历的的确太少了,只是如今她虽依旧年纪轻,提笔之间所想所思却不仅仅只是此世小情小爱,她喜欢幽州,那里的一草一木一人一事她要写完,她和萧瑜的故事也要字字记录,她知道长情鸟和相思树的故事未尽,她和萧瑜的红线永远牵连。
思索间,萧瑜已经将彩墨透干的画放在冬儿面前,拿起她为普临寺新题的匾头仔细端详。
萧瑜问她方才不回答,心中是在想什么,这是一个从前冬儿喜欢问他的问题。
“冬儿真的不打算让众人知道谁是‘老饕红袖’?你怎么这样耐得住性子,我都要忍不了了,你的书墨已经闻名,可是我给你配上的这些大大小小的图画还不曾让人知道呢,难不成你是嫌弃我的画已经配不上你的字了?”
冬儿知道萧瑜是在打趣,但还是说她只想要萧瑜的画在旁,这是两人很久之前就期望的事。
“孟小冬不怕被人知道得晚,但是如果现在就让他们知道了,一定会因为我的身份,不好好看我的字了。”
萧瑜点点头,清俊的眉眼微垂了几分,有些歉疚地说:“终究还是我连累了你,如果我们只是寻常之家,你如今便是真正的孟小冬第一了。”
“不是连累,如果没有萧瑜,冬儿或许也会很好,只是一定没有现在这样好。”
她拿起笔沾满萧瑜为她研磨好的墨汁,在皴笔的山石间偷偷藏下她和萧瑜的名字,不知道这幅字画最终会到谁人手中,又不知道百年之后,甚至是千年万年之后,会否有一人窥见这暗藏的情意。
“我从来没有后悔遇到殿下,从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冬儿放下笔,抱着萧瑜放松着有些酸楚的肩颈。
“我偏不要顺着你的话讲,”萧瑜带着些孩子气轻哼道,“我可还不甚满意,我想再早些遇见你更好。”
“不行,不可以贪心!”
“什么不行?什么不可以?”萧瑜佯装生气了,抱起冬儿便向内殿走去,抬手散了侍奉在侧的宫人,贴在她耳畔沉声道,“我不喜欢听不可以,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又落雪了,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雪,冬儿枕在萧瑜肩头,两人烤着火懒懒散散缩在被中,肆意浪费大好光阴,阳光携着雪片映射的流金照在冬儿的面颊上,就像萧瑜方才的吻一样炽热,她轻抚萧瑜胸口已经淡去的疤痕,说她想起那天最初见到萧瑜的时候,也是一个美丽的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