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团团儿吁一口气,“止厌,你相信人死能复生吗?你和我注定生生世世纠缠,谁也逃不掉。”
团团儿没有再说话,如坠入摇船中,被他轻轻摇晃,推向平静而安详的湖心,湖对面是她曾可望不可及的家乡——一个多美好的梦。
她在梦中喊:“止厌,我疼。”
四郎看着熟睡的她,黑眸凝着光,轻声说:“我知道。”
团团儿又醒了。
天也亮了,她张望四周,才发现大屋原来是一间破庙,白日里,大多数人还都瘫在地上。书生的桌案换成了一釜冒着白烟的汤药。患病之人排成一排,手里端着碗,等着书生用勺子把汤药舀进他们碗里。
破庙里都是人味、血味和痘疮破开的酸腐味。
他们中有一些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脸上拱起一颗颗赤红的痘子,像剥了皮的赤豆粽。他们双眼无神向上望,魂儿仿佛也不在躯壳里,令她团团儿想起那个被父母用门板抬着的人。
她是怎么得上虏疮的,她算是知道了。
四郎把她放下,靠在柱子上,手从她脖子根抽开,“我去给你拿药。”
团团儿没回应,待他一走,就用食指指腹一寸寸抹自己的脸,坑坑洼洼,高的像连山,低的像沟壑,那些痘疮还是软的,包着脓水,“噗”一声就戳开来,创口又辣又凉又疼。
然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哭得昏天黑地,连梁上的猫都被惊得竖起尾巴,炸起毛,跳起脚,“呜呜呜呜”一个劲乱骂。
四郎吓了一大跳,手里的汤药撒了半碗,快步走过去,蹲下来,关切问:“李之寒,你怎么了?”
团团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瞪着他,想强收住眼泪,身子却一个劲抽,然后没忍住,眼一闭,心一横,哭得更大声,双手虚浮于两颊上,就是无处安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