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正要发问,钟锷已是定了定神,道:“没事,敷药过后,绑上绷带,不可触及伤口,三日便可结痂,五六日后便可活动自如,但一个月内不要大力使用右臂。”
这原是小伤口,阿云身上的伤,远不止此一处,此间利害关系,自然明了,为何他还如此细致的言说?
又过了半个时辰,除了陈阿吉的尸身被钟锷收了起来,此刻战场的尸体已尽数掩埋完毕,物资被归集完成,装好了车。阵亡的名册也清点完成,这延州城外,双方一战,本方士卒共计阵亡六千余人,受伤千人左右,而敌方则伤亡一万多人,其中精锐铁骑不在少数,算下来是一换二的战绩,已不算败了。
却也不算胜,战争之下,没有赢家。尤其是钟锷,身为主帅,此时却是皱眉不语。
因为这一阵,对于他来说,已然是惨败了。
因为钟锷在出征之前,信誓旦旦的保证,此战必然能攻城拔寨。他以为敌人此刻国中内乱,妖后乱政,囚禁少帝,正是进攻的好时机,可还是低估了敌人的实力。
围城数日而无法攻克,粮草不济,苦候援军不至,只好先行撤离,又遭遇敌人的追击,虽然奋力顽抗,伤亡已是最少,可这点战绩,跟他最初想的目标,差得太远了。
而且他还是违了上令,轻率出动。
就像你发现了敌人的漏洞,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非要出兵,信誓旦旦的说这事肯定能成,简直轻而易举,探囊取物。大家都说不行,不可轻举妄动,要谨慎行事,你还是冲上去了,大家没跟上,粮草不济,援军不到,敌人又奋力顽抗,最终还是没完成目标。
不必说你伤亡一人,敌方伤亡二人的话语来开脱,你终究还是败了。
斜阳渐晚,渐渐要融入了地平线,只有最后的光亮,照耀着这广袤的大地,照耀在这温度比中午时分低得有些凄冷的土地。
烈烈西风,不肯停歇,携带着风沙,更夹杂着血腥,夹杂着伤重士卒的哀嚎呻吟。
一将功成万骨枯,战争素来残酷,毫不容情。你若是仁慈心善,便是最大的罪恶。应该做的,是平息战争,而不是心慈手软。
此地距离延州城,已不过数十里,若是此刻行军,在天黑之际,当可以赶回城中。但钟锷却并无回城之意,而是整顿三军,向前走了数里,找了个背风的山坳里,安营扎寨。
或许是不想将士们辛苦赶路,便在此安顿一夜,明早回城吧。
安扎好营寨,做好防御工事,天色已黑,将士们便燃起了火把,采集了枯树枝和干草,开始埋锅造饭。这西北虽然荒凉,却也不尽是沙漠,就近采集些枯木树枝烧火,还不算难事。
军粮不过是些糜饼,再配些野菜罢了,钟锷下令将剥皮切块的野牛,分了一半煮了,犒劳将士,一时军中人人感激,士气大振。
阿云和风流本意是赶往延州城,再着手调查这边关驻防之事,此刻遇上了钟锷,且天色已晚,便也没再赶路,计划在钟锷军中留宿一晚,明早再做打算。
而二人放置于沙丘后的两匹骑行多日的马匹,此刻受了战场的惊吓,早已逃奔得不知所踪了,二人也不在意,此时随军逶迤而行,已是无需马匹了,只是随身带的细软衣物都已丢失,好在没有贵重之物。
而麻烦的是,二人衣服早已被血迹浸染,随着马匹的走失,也没了换洗衣物,钟锷给二人找来士卒新装换上,二人便俨然成了寻常士卒模样了。
第394章 军营夜话
是夜,安营扎寨完毕,钟锷分给了阿云和风流一处营帐,让二人先行休息,说是待后勤士兵造好了饭,给二人送来。
军中造饭本是简易之事,可这野牛肉最是坚韧难煮,后勤士兵架好大锅,频频添材,直煮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将野牛肉煮好,钟锷又下令分给各营士兵食用,尤其是伤兵,多有抚恤。
有士卒送了煮好的两大块肉,并配了糜饼,一大盆羹汤,送了阿云和风流营帐之内,还有一小壶烧酒。彼时军中酒禁不严,偶有饮酒者,也不算大事。阿云手臂和胸口受了轻伤,但也饮了几杯。
二人吃过了饭,一时无事,便帐中闲聊着,说起白日里的这一场恶战,二人兀自是心潮澎湃。
夜渐深,军营之中,静悄悄的,不时传来马嘶和伤者低微的呻吟声。二人本待和衣而眠,这时听得脚步声响,帐外士卒来报:“两位小英雄,钟将军有要事相商,二位还请移步。”
阿云和风流闻言,便随着士卒去了钟锷营帐,进了帐中,远远的只见钟锷衣不解甲,正笔直的站在案后,看着营帐后壁上挂着的一幅地形图,一手托着油灯,一手在地图上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