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封禅一向青青的脸陡然光彩熠熠起来,却又唯恐被人看出他的窃喜一般欲盖弥彰的摸了下鼻子,大皱了眉头:以你的个性当初怎么会立下这么孤拗偏僻的誓言的?将来倘若没人主动摘你的面纱,你就准备一辈子蒙着脸当个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道姑?
剑雪终于若有深意的扫了深谋远虑的一剑封禅一眼,脑洞却开得更为清奇:若是那名摘下你面纱的人是名女子,你也要爱上她、嫁给她?
练无瑕着实被剑雪的脑回路惊了一下,凝眉思索了半晌,方解释道:当时立下此誓,是出自吾母练云人授意。道心之誓,只看因缘,无关性别。
也就是说,只要是摘纱之对象,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畜生,总归是应了她的天人之誓,她便应献上全部的情爱,毫无保留吗?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剑雪当即又重重的瞟向一剑封禅,眼底的催促之意几乎要实质化成雪亮的刀子架到他的脖子上。然而一剑封禅只是青着脸,将那坛枫红醉重重提起来,轻轻放下,又重重提起来,轻轻放下,两条线条粗犷的长眉几乎要纠结成一团。
事实上,在此之前,一剑封禅必然不是没有琢磨过下回与练无瑕见面时的说辞,不仅想过,还想过不止一遍:
你送我美酒,礼尚往来,我也送你一样回礼?
嗐,貌似意图有些明显,万一练长生无意,岂不是十分尴尬?
听人说这款口脂不赖,你看看如何?只要她说一下好,就顺水推舟送给她。
呃,旁的不敢肯定,在对妆品的了解上,练长生的水平绝对和他在伯仲之间,能看出好赖才怪!万一她老实的正告一句不懂,请另寻高明,他还怎么下台?
喂,路上捡了个东西,女里女气的也只有你能用,接住!
嗯,态度坚决,没给半点回绝余地,最妙的是没有暴露出真实意图,面子里子兼顾。好!就这样办!
然而即使早就打定了主意,事到临头不紧张依旧是不可能的。在心里将预想好的台词又过了十来遍,在被剑雪的目光刮掉脑门上的一层油皮之前,一剑封禅终于踌躇着丢开酒瓮,摆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情状,一手朝袖中探去。
一剑封禅不知道,人一旦走起背运来,端的是张嘴钻风闭嘴招风站着挡风躺着伤风因他纠结的时间委实有些长,以至于练无瑕会错了意,看他一副踌躇难言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被她适才那副男女人畜不忌的豪放作风给煞住了,略一沉吟,又补充写道:若此誓不破,则恒久伴于萍山座下。无论是停留凡世,或是飞升仙界,皆侍奉吾母练云人左右。
夜风呜咽,卷起森凉而料峭的潜流,上方的梅树疏影婆娑摇曳,降下了阵阵花雨。
一剑封禅的心咯噔了一下。
他若有感应的看过去,果然见那浅色的褐瞳之中,她的目光清滟,在花香与酒香织成的夜氛里,宛如无梦的雪月琉璃,澹淼不染纤尘。
此乃吾修行之本愿。娟逸的小字如是写道。
第116章 纯爷们与暴走的家庭主妇
多年之前,母亲建议她入世修行,于尘寰间体悟大道。她也的确悟得了道化三千、坐守混沌的玄理,并由此证得先天道果。可站得愈高,入门窥得愈多,便愈识得母亲的不可仰望。想要伴她同涉仙路,自己这点火候还差得不可里计呢。
尽管思念不已,可是以目下自己的那点浅薄道行,还是无颜回萍山面见母亲啊。
练无瑕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浑然不觉一旁一剑封禅的手已僵硬的搭在了袖口边上。
剑雪略同情的瞥了一剑封禅一眼,他生来崇佛,从未有过半点关雎之思,自然无法对好友此刻的悒郁全然感同身受,却依然不由生出了惋惜之感。一剑封禅与练长生俱是他的朋友,他因一剑封禅的心意而有意安排了他与练长生的会面,自然也尊重练长生的心意。仙道无情,既然练长生矢志修行仙道,那一剑封禅的心意,与其拆穿徒增烦恼,不如就此揭过吧。
只是可惜一剑封禅,辗转反侧了如许之久,只换得一场枉自欢喜。世间一切恩爱会,总是无常居多
他微微摇头,见练无瑕端着空杯兀自出神,当下又给她添了杯茶。香茗入杯的清细水声挽回了练无瑕的思绪,她的目光略带着飘渺的朦胧,接过茶杯道了谢,无意间看了眼剑雪的袖口,视线顿时定住了。
他的袖口被撕开一个不大不小的口子,墨绿的布片在梅花坞独特的混合着梅花香的寒风里抖瑟着,颇有几分风中凌乱的风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