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还真微惊,他素知自己所认识的练长生受天人誓约的影响,脾性与正常情况下的她应该大不相同,却未曾想差异之大依旧远在他意料之外。风闻练无瑕虽非萍山练峨眉的亲女,一身气韵却与义母极其相似。先前还只当是误传,如今一见,竟真能由她身上遥想到那位萍山云人的绝世风采。
今日与先生一别,此后如非必要,当无再会之期,请了。练无瑕道,短短一刹那间,她已收摄住了适才不慎泻出的痴狂痛绝之态,神情柔静,举止安闲而湛然。
白发剑者怔了怔,方才回以一礼送别。
练无瑕走得实在太干脆,参考临走前她对白发剑者所做之事,尽管于最后的关头险险的悬崖勒马,但前一刻尚耳鬓厮磨,不过片刻间便决然离去,这样的简截实在透着些不近人情的味道。
白发剑者无奈摇头,身形虚化,骤然便消散在脉脉风缕之中。
知道的说是练长生苦恋他无果一朝勘破心关洒然放手,不知道的还道是她只当他是解除誓约的工具亲完后果断翻脸走人了呢。
想到这里,素还真忽然有些恍惚。
在许久之前那个夜晚,鸳鸯交颈,鸾凤相携,然而彼时情感被动而肩负重任的他,留下一句罪过啊便落荒而逃。之后世事弄人,待到他重新去面对之时,却是佳人芳魂已逝,徒留孤坟,无语话凄凉。
而这次,匆匆逃离的,却不再是他只是她走得太匆忙,竟没容他问上一句,在她走的这段时日,究竟出了什么事?
其实练无瑕并非不舍,只是摆脱誓约影响的她根本无法放任自己再去豁出一切,去追逐一场注定无果的爱情。岘匿迷谷外的天地如斯辽广,在遇见素还真之前,她曾怀着一颗静然无波的心行走在这天地间,感受着天工造化展现于眼前的震撼与玄秘。
一场生命是那么浩大,大到即使修得天目神通也无法望见边际,怎么可能只用来盛放一场浅浅的爱情?她也有自己的立场、生活与尊严。
造化捉弄,情薄缘浅既然如此,不如永不再见。
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不过月余后,练无瑕的爱骑青崖竟满身染血的急急奔回崖下,咬着素还真的衣角试图将他拖往一个地方。素还真心头忽有不祥预感涌出:你的主人出事了?
青崖连连点头,有眼泪从圆圆的大眼中滴出,说不出的伤心与焦急。
素还真立即道:带素某去!
青崖俯下身让他跃上自己的背,四蹄一震,腾云而去,不出半个时辰便赶到了北域的梅花坞。那片曾为练无瑕赞叹不已的梅林早为激烈的交战所毁,地下岩层坍塌,土地翻转露出新鲜的泥土,焦黑树木残骸上是雷电焦痕与尚未熄灭的魔火,在满目疮痍之上遗落着几瓣飘零的梅花,那是练无瑕尺素丹青的残瓣。
雷电与魔火,正是属于魔界双童子的狼烟魔戟与朱厌魔剑所特有的徽征。
他来迟了。
三位萍山门人的惨死与失踪,终是让金八珍痛下决心,开启七彩云霓上达萍山,请练峨眉出关。这位第一女先天在接到金八珍传书后提前破关而出,她所下降的第一处所在便是练无瑕最后停驻的梅花坞。素还真闻讯赶来时,望见她手中如意一挥,层层焦黑的树木与土块拔地而起,露出被掩在最底下的一支朴拙的木簪子。那是练无瑕及笄之日练峨眉亲自为她绾发时所赠的,现在簪身却多了一行以精微剑气刻下的小字。
母亲,无瑕无法守约,自当一死以报劬育之恩。
天命终是难违。素还真听见练峨眉凝目于簪,半晌方开口,未覆面具的半张端丽的面容上隐有恸色,下一瞬,已转为昭然肃穆,万载道魔相争,千年恩怨纷纭,该到结之时了!
数月后,练峨眉与复活的魔殿主阎魔旱魃决战萍山之巅。
那一战是被在场高手事后誉为世纪之决的绝顶之战,一为最接近飞升的仙道奇才,一为修行深不可测的异度魔君,仙者道威超然,魔者霸道强悍,没有半点的花巧和阴谋手段,双方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绝对的力量与技巧的对决,尽管正邪两端,竟也拼出了堂皇浩然的绝顶武者的风度,虽然关键时候某只起肖大神冲出,好好的一场仙魔斗硬是给搅成了一锅不伦不类的粥,可在场观战的人与魔依旧是目摇神驰、心向往之。
那一战,阎魔旱魃抛给了练峨眉练无瑕的头颅。他说,魔界向练无瑕逼问练峨眉的武学与功体弱点,她假意与他们合作,却寻机逃出了火焰之城,只是未来得及逃出瀚海便被吞佛童子重新抓回,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