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同事送给我两张邀请券,是在巴尔的摩歌剧院举行的一场非常私人的活动。他们无法亲自参加,又不想浪费这两张票,因为座位位置非常好。巴尔的摩歌剧院届时将会表演‘Vide Cor Meum’。”汉尼拔似乎对此非常高兴。威尔对歌剧的了解只够认出这个标题。他还知道‘Vide Cor Meum’恰好是汉尼拔最喜欢的乐章之一。倾听这首歌曲时他那全神贯注的宁静已经彻底暴露了自己。这是一曲奇怪的音乐,跟这个同样奇怪的男人相得益彰,歌曲标题的意思是‘凝视我心’※1。

“我必须穿西装吗?”威尔问道。他看着汉尼拔的双肩垂下了几公分,阿尔法已经预料到再一次的拒绝,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

“这是正装场合,是的。”汉尼拔证实道。他已准备好接受无可避免的推拒,差一点就叹息出声。某一部分的威尔真的无法责怪他。他严词拒绝了汉尼拔的每一次社交提议,一般都选择回去沃夫查普度过这段时间。多半时候,周末时他总是和狗狗们一起玩耍,再不然就是去飞钓,以及在自己的房子周围转悠,尽管渐渐不再那么频繁。即使像威尔这样情绪冲动、社交不良的人也能理解自己选择陪伴动物更甚于人类的行为一定会深深伤害别人,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他的伴侣。

而另一部分的威尔对每件事情都怒气冲冲。因为汉尼拔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坏蛋,因为汉尼拔已经开始学会接受来自威尔的失望,仿佛他已听天由命,仿佛威尔连简简单单地与生活在一起、并且待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亲切的人一起度过一个晚上都做不到。有时候威尔宁愿汉尼拔更加独断专横一些,就像其他阿尔法一样。这样威尔就能更加理所当然地去讨厌他。可是现在,威尔总会觉得自己是不是特别无理取闹,像个被宠坏的熊孩子朝着溺爱的父母张牙舞爪一样。

“你希望我什么时候准备好呢?”威尔在勇气溜走前问道,观察着阿尔法的反应。这足以让甚至是汉尼拔都感到惊讶了,恬淡寡欲的男人将精致的法式可丽饼装盘的动作顿住了,转头茫然地盯了他片刻才回过神来。

“你知道自己同意了什么,是吗?”过了一会儿之后汉尼拔问道——简直太恐怖了,威尔能感觉到他的满腔希望,尽管他努力隐藏着。

“穿上企鹅装去出席一场晚会,听我听不懂的音乐。”威尔耸耸肩。“而且我知道你准备了适合我尺寸的晚礼服。上星期我好像不小心在哪里看到过。”

“人们总要防患于未然啊。”汉尼拔轻声说道,将一只盘子放到威尔面前。今天的培根看起来跟闻起来都特别的美味,威尔忍不住先尝了一块,然后舔干自己指尖的油脂,之后才开口回复。汉尼拔没法认真地去责备他,他现在心情太好了,这次就放过威尔糟糕的用餐礼仪吧。那名狂妄的代客泊车服务生对他的宾利的野蛮操作实在不够敬业,而他作为早餐的表现显然要称职得多。

“是啊,因为没有什么比歌剧院更加激动人心啦。我甚至都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测到我的尺寸的。”威尔敢拿自己的每一个铜板来打赌那件晚礼服一定刚好合适,就像是为他特别定制的一样。以他对汉尼拔的了解,大概真的是。

无论如何,威尔发现自己喜欢看汉尼拔吃惊的样子。他肯定这种事情绝对不常发生。反之亦然,汉尼拔也让威尔感到了惊讶,至少这一次,他的表情看起来似乎不再有伪饰。阿尔法向威尔微笑,表情既柔和又冰凉,像是初冬的新雪,本质上几乎是羞怯的——威尔一辈子都不会想到会用这样的词语来描述对方。

“谢谢,威尔。”汉尼拔轻轻致谢,威尔无法后悔自己的决定,可他现在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对这么一次晚宴邀约点了头,就这样竟然能让汉尼拔这样的人看起来这么高兴,好像威尔刚刚为他摘下了天上的月亮一样。

在拔河赛场上,当你处于劣势这一端,总会很难想起处于优势那一边跟你握的是同一根绳子。目前情形下其实双方都算不上什么赢家。威尔的生活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他提醒自己,汉尼拔也是一样。生物学天性发给阿尔法一张王牌,或者说严格来讲,是一张黑桃A作为配牌。如果有选择余地的话,威尔绝不会是他的第一选择,他很清楚自己的缺点。他只是不理解汉尼拔为什么要容忍它们,甚至好像在不遗余力适应威尔敏感的性格和不稳定的睡眠模式。

于是当晚晚些时候,威尔盯着雾蒙蒙的浴室镜子中的自己,内心交战于是否要剃掉自己的短须。作为不太注意个人仪表的人,威尔蓄起它多半是由于太过懒惰,不愿意花功夫整理仪容。并且在从前,这样对于他伪装贝塔颇有助益。男性欧米伽多半天生胡须稀疏,曲线柔和,于是威尔有意避免。过多的压力、咖啡因、失眠,以及和狗狗们一起的有氧运动让威尔保持了瘦削结实的身材,足够避免他人的怀疑。脸上永远蓄着的短须帮助他维护了如此之久的幻象。

“去他的。”威尔自言自语道,拾起剃须刀。既然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干嘛还要想这么多。无论如何,项圈总是无可避免的,所以他没法……也没必要再隐藏性别。再说,今晚的重点是汉尼拔,不如看看他能不能让阿尔法再笑一次。汉尼拔极少露出那样的表情,他的微笑总是拘谨约束,笑不露齿。

刮完之后,威尔端详自己,太久没有见过自己脸上这么干干净净。少了这些胡须,他觉得自己似乎幼稚了十岁一样。威尔对着自己的镜像转了转眼珠,将仍有几分刺麻的皮肤拍干,为须后水的刺痛感皱了皱眉头。这样看起来实在太可笑了……但现在已经无可挽回。汉尼拔也好,其他所有人也好,只能自己想办法习惯。

“噢……”这就是威尔穿着四角内裤走出浴室时得到的反应。他知道汉尼拔会准备好他今晚应该穿的所有衣服。说老实话,威尔不知道正式燕尾服下面该搭配些什么,内衣背心是不是必须的,但他明白他很快就会得知答案。

“知道了,知道了。还会长出来的。过一两天就好。”威尔抢白了一句,关注于将要穿戴的正装之上。像他预料的一样,汉尼拔准备好了他的服装,常规的白衬衫被一件明亮的钴蓝色衬衣所取代,为了展示项圈的缘故而没有配上领带。然而不期然的沉默以待让威尔好奇地转头张望,却发现汉尼拔正盯着他看。不,更精确地说,对他虎视眈眈。威尔现在明明白白地了解到了‘我为鱼肉’是什么意思,阿尔法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是一顿美餐。

“‘噢’是在说‘哦,你喜欢这样’。”威尔焦虑地舔了舔嘴唇,双臂环抱在赤裸的胸膛上,只希望自己现在能多穿几件衣裳。他赤裸半身的状态是对汉尼拔信任的表现。对一个每天都穿着无数层繁复衣饰的人来说,医生看来并不会被赤裸这种事情所困扰,总能以一种专业而中立的目光来审视它。

但是到此为止。

“非常……”汉尼拔摇了摇头,阻止自己再这么失态下去。难以置信地,欧米伽为他打扮得这么可爱。威尔的行为比其造成的结果让汉尼拔更加着迷,赢得了他的全副注意力,除了那些粗鲁该死的对象他几乎从未对人如此在意。

“如果你喜欢什么,你可以直接说出来。我是个共情者,又不是灵媒。”威尔能感觉到自己正对于来自阿尔法的关注产生反应,他的皮肤渐渐发红,气息也越来越甜蜜。他又拥住了自己,却不知道这是一种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的防御反射,还是潜意识里希望汉尼拔这么对他。

“我们都知道我为什么不能,”汉尼拔静静地说,上前一步站到他面前。威尔知道汉尼拔不会冒这种险,因为他认为威尔更有可能跟他对着干。威尔意识到,就在几周之前,这个假设绝对完全正确。但他不打算为自己从前这段时间的行为以及决定来道歉。威尔能够做到的最多只是靠向汉尼拔,将自己的脸颊蹭上汉尼拔的——一种欧米伽版本的气味标记方式。

汉尼拔开始帮助威尔着装,而威尔纵容他这么做了,只要他想要,这就是他的正当权利。但威尔其实只是讨厌对付那些汉尼拔驾轻就熟的袖扣,在这个领域内他非常乐意接受帮助。那些袖扣是双排样式的,黑银底托镶嵌深蓝宝石——那宝石必定是真品。汉尼拔自己的袖扣从结构到风格都与他完全不同,他的礼服样式严格说来要传统得多,纯粹的黑白搭配。他所配饰的袖扣是更加朴素的银质旋转底托缀上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