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我明白了。

三条小鍛冶宗近,本名三日月宗近的付丧神怀里紧紧抱住的女性,就是我当年的那位“同伴”。

她刚刚从锻刀房里出来,满脸疑惑。

太刀粟田口吉光之章二

特修斯之船。

假设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归功于不间断的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问题是,最终产生的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一把刀被烧毁,忍受高温与千锤百炼,甚至多次再刃后还会是原来的刀嘛?

失去记忆的个体,醒来后的他和原来的自己,是同样的人吗?

我知道无论谙熟怎样的真理,也无以解除所爱之人的死带来的悲哀。无论怎样的哲理,怎样的真诚,怎样的坚韧,怎样的柔情,也无以排遣这种悲哀。我们惟一能做到的,就是从这片悲哀中挣脱出来,并从中领悟某种哲理。而领悟后的任何哲理,在继之而来的意外悲哀面前,又是那样地软弱无力。

我不知道明历大火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只能从大阪城的那本日记里看出些端倪。或许我热爱鲜艳的颜色,是善于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倾向于表现出自己精明能干的一面,可是闲下来的时候我似乎更喜欢什么都不做,躺在花园里某个树荫底下安静地睡觉。

眼前这位刚从锻刀房走出来的付丧神应该也对从前的自己一无所知吧。她在兄长和恋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蹒跚地在木质地板上移动着。身上的疼痛感一时半会儿是无法消退的,大概还要发几天的烧。

我不禁被她的眼睛所吸引。与歌仙兼定、和泉守兼定同样蓝得发绿的眼眸,若隐若现的微光,让人不自觉地想到了湖水。凝望许久,我不知从哪儿升起了凉意与悲怆的心绪。下一秒我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也在凝望我。

恍惚间我微微低头致意,以最快的速度转身走了——或者称为逃亡也未尝不适合,仿佛像是被人发现做了什么亏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