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我气喘吁吁地停在古旧仓库的门口。这回我毫不犹豫地扎进了灰尘与蜘蛛网中。
莫迪阿诺在《暗店街》里写道:“我的过去一片朦胧……”。
这本日记就靠在书架最低层,与上一本大阪城同样原先是账本,纸质粗糙。墙壁漏出的下午清淡阳光正照在它身上。仓库里有各类杂物,不知它是从何处来的。我突发奇想地观察了很久,觉得它像是件无主之物,把它拿到手里来看;但心中惕惕,随时准备把它还回去。过了许久,我才骤然领悟到:这本书原来是我的。这世界上原来还有属于我的另一本记忆——说起来平淡无奇,但我的确没有意料到。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与木头腐坏的气味,还有失效的消□□水味,火烛燃尽后松脂的酸味。在这个闭塞、拥挤、气味糟糕的地方,我迎来了黄昏。我的过去一片朦胧……
开头是大量精细的描写对茶茶夫人与丰臣秀赖生活片段的追忆*。中间是发黄的空白页。最后的的几张纸密密麻麻地写着我最后一次遇见虎御前的故事。
那天刀剑付丧神们集体出行去江户川花火大会。江户城那时候还非常小,走上一个时辰就能绕一圈。按惯例我们先去附近的神社病重的东照权现*大人祈福,顺便在附近的茶屋溜溜弯,或者请几位小侍一同赏花火。美丽烟花盛放在即,激动与放松的暗流汹涌,大概没有多少真心实意的祝愿,只是悠闲地走个程序罢了。我对转瞬即逝的东西例如烟花之类的没有多大兴趣,茶屋里轻佻女性也是如此*。至于内府大人的病情,我觉得他迎来末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神社入口的净手处总有些要钱的小孩子。我最后一个慢腾腾地走过去的时候看见他们正围着一位女子伸手要赏钱。她不好意思地轻轻捋出浅紫色的袖子,露出几分洁白手臂。大概是忘记带钱了吧。我替她打发走围成一圈的小孩子。她赶忙向我道谢。
常常犯小糊涂的虎御前那一天穿的是牵牛花*纹样的浴衣,说是不巧与竹中家的同伴走散了,只好在附近转悠。我便邀请她与我同行。于是我们一边沿着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江户川往海边走。
她跟在我后面走着,沿途的地名我都不太熟,也不好向她做介绍,所以我们不免总是将话题回归于秀吉殿在世的那段时光。每次回头,我都不由地注意到她的满面笑容,那是比红霞尽染的天空中的绽放礼花更加吸引我的存在。
终于我们走到了一座不知名的某座桥上。在那天晚上完全陷入黑暗确实最热烈的一阵鸣响的那一刻,我转头瞥见她专注地仰头,眼神清澈明亮地望向远方。然后我忍不住拽住她的袖子,摸到她的手。我记得她的手比大多数人的要柔软。她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小声地在我耳边轻声细语着什么,可惜被烟花爆裂的声音盖住了。我低头凑近她一些想听个明白。她轻轻摆摆手说,至少要记得把她送给我的钱包好好保管。
为什么呢?我忍不住问道。
仰望下一阵烟花在远处轰鸣的一瞬间,我感觉她轻轻啜泣着,似乎是放开了我的手。往周围一瞧,身着牵牛花的美丽身影消失了。刚才的一切如同幻影一般。如果真的有白日梦的说法,那么刚才一刻是其中最令人难受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