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着太麻烦了。”宿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让骨头在极短的时间里长成,这样的痛可不是常人所能够承受的了的。

虽然也有其他止痛的方法,但是史仗义身上的咒术未免太多,也无法确定再砸下去会不会发生什么连锁反应。而药物?龙虎山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

“那这身衣服?”

虽然只是最简单的样式,但是是女装应当没错了,而且这穿着乱的未免有些微妙,正好露得隐隐约约。

“因为裸着有伤体统。”宿君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想叉会儿腰。

手指碾过不够长的衣袖,元嘉脸上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想说什么有临时改了主意。“罢了,替他准备一套男装,要合身的。”

宿君努了下嘴,有些不乐意地说:“我也不是没有准备。难得有个能让我随意摆布的。”

“一整个夜銮台还不够吗?”听到这话元嘉顿时觉得头疼了起来,瞬间就回想起了那些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时候。宿君除去研究各种术法之外,唯一的乐趣便只有做衣服打扮自己,但当她身体缩小且每每出现都是黑雾笼罩之后,这种乐趣便延伸到了旁人身上。

宿君笑了起来,转身去拿先前就准备好的衣物:“他们就和傀儡差不多,说到这,你打算什么时候放他们彻彻底底的入黄土呢?”

“杀人能被视作行侠仗义,可玩弄人的灵魂不论是何等理由都是邪魔外道。”元嘉接过衣物顺手抖开,“可倘若是魔却是除魔卫道。”他忽然停顿了一下,接着语气一变,“而人最喜欢的是看他们遥不可及的人从高处跌落粉身碎骨。”

“迟早都要摔,用自己喜欢的姿势摔不好吗?”宿君水袖一舞,轻飘飘地说出预见的未来。

元嘉将衣物直接盖到了史仗义脸上,丝毫没有替人把那身不怎么适合的衣服换掉的打算。

“吾不是第一次从所谓的云端跌落,如今的小辈之中又有谁知道呢?”轻轻的一声嗤笑,宿君略有些不快地直视那双眼,柔情万种却是虚假的温柔,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划分了生死,划分了离愁。

宿君还记得当年的执明君,当年的孤斐堇走得有多么决绝,可偏偏就是那样的决绝却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角落将自己的罪证一份份拟好,给最终的结果一个过得去的解释。

执明君理智得令人感到心寒,如同一具没有灵魂支撑的傀儡,做着最该做的事,谋划最好的布局。

喜欢,多么肤浅的词,仰慕又是多么卑微,事到如今她难道还没有摸清这个男人是怎样的吗?冷情是为了牺牲可以毫不犹豫,无私却是最大的自私,用着虚假的表象描绘美好的面貌,她还是会因为最简单的温柔以对心中泛起喜悦。

啊,果然还是很讨厌默苍离,如果墨家的老矩子没有拜访儒家,如果他没有如此巧合地在山路上救下一个人……

“总有人会替你心疼。”一想到故事的开头宿君顿时就觉得压抑非常,天空中两只同样孤僻的鸟在云层之下偶然相识,就此便是孽缘的纠葛,而她自己却如同向往天空的蓝色而脱水而出的鱼,但注定只是搁浅落得万劫不复。

“天下伤情之事何其多,可不悲者自伤。”元嘉眸光扫向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的小空,史艳文的悲何其悲呢,但他有表现出来多少,默苍离的悲早已刻骨铭心,最终逼死他自己的也还不就是他自己。

宿君咽了口唾沫,脸上全然是不满和否定:“愉情何多,不见人喜。”

元嘉抬起双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缓缓合上的双眸也带走了他脸上的表情。

“你总是在提醒吾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他说,“可我不能。没有人希望吾只是简单的我,师尊的水榭,亚父的红冕,儒家的王骨,儒门的政令,没有人希望,含苞待放的花朵开出猩红的花。”

“只身尚在光明,落足却已是晦暗尽头。吾只庆幸儒家的传承不需誓师,不会因为吾的死给下一个悲剧的撰写者留下伤痕。”

总叫他人悲观难持,宿君低声说道,所有人,他们几个不论是否真的为儒家做过什么,但他们都会留名王骨,可是:“王骨之上不会留下你的名字,百年千年没有人知道儒家曾经有一代当家名唤孤斐堇,又或者是你另一个名字燕风元嘉。”

“谁要流芳百世?谁能名垂千古?”元嘉放下手脸上又是那全然契合身份的微笑,有礼自持,让人一看便知这应当是一个温柔和善的人,让人想要亲近却又不会过分靠近,这种微凉的温柔冲淡了容貌上的魅,也冲散了人心上的情。

“吾这个人怕疼,所以死后还要叫人磨骨刻字吾可不允。”

“醒着太麻烦了。”宿君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让骨头在极短的时间里长成,这样的痛可不是常人所能够承受的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