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渊洞穴中建造的天文台,可悲又可敬。

“奥姆没有意识到,他虽然从小依恋我的陪伴,长大后也和我站在同一党派,却没有继承我的圆滑忍耐。他更像他母亲,个性强硬,容易头脑发热,为了目标放弃其它。”

奥瓦克斯的男中音,在空旷的大厅引起了回声:“在古代,我们认为自己遭受神罚,才会被囚禁海底,不配重见太阳。后来科技复兴,主流思潮否定了这个消极的观念。亚特兰蒂斯在多年前,就获得了让普通人走出深海的能力,依靠吸气装备,我们可以在陆地长久生活。我们继续隐藏国家的存在,表面是因为前国王颁布了政策:‘要先掌握宇航技术,在地球污染无法忍受时,可以搬迁到别的星球,再毫无顾虑地公开自己。’背后其实是因为国王考察过陆地的政治环境,认为必须拥有木亥武器,使我们的军事实力强到不受D国背后的大国摆布,才能加入联合国,遵守国际法的制约。不论是开发计划被泄露,还是我们顺利拥有了武器,与陆地国家的博弈都会危机四伏,此消彼长。”

奥瓦克斯的嗓音变得轻缓:“政治游戏对于我是成人乐园,却让奥姆疲惫不堪。我担心有一天他行差踏错,点燃引线。若那天到来,而我不在,希望你救他一命。”

“我是他的恋人,当然不会让他陷入危险,但就算他真是激进政客,我也只能等在旁边,看着他一步步踏进悬崖。如果我不尊重奥姆作为统治者的权力,把他当成自己的附庸一样替他做决定,他会恨我,我也会不齿自己。”索尔说。

“这是恋人和家人存在的意义,恋人尊重彼此,给对方恣意张扬的空间,家人往往做出强硬干预,让对方多年痛苦怨怼,但某一刻他回忆起你,也许会发觉,你爱他比他爱自己更深。”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不仅会做他的恋人,还会做他的家人。”

奥瓦克斯屈肘伸出戴着金属护指的手,索尔也伸出胳膊,像定下誓约一样与他手掌交握。国王说:“索尔,我把奥姆交给你,也把你交给他,若有一天他伤害你,请你记得我的歉意。”

索尔的心猛然错过一拍,因为他在奥瓦克斯难得柔和的金棕色睫毛下面,看到了自己儿时大吵大闹、叫奥丁臭老头时,对方没有戴着铜罩的眼睛里出现过的神情,那是只有站得足够近、看得足够久,才能在父辈目光深处发掘的温柔。

无风的夏夜,世界之树安然静谧,四只神鹿站在树下,把头放在彼此的背上睡觉,整片森林只听得见细细虫鸣。

虫鸣消失。

一只鹿惊醒,惊慌的眸子里映出黑夜,它猛地抬起前腿奔出去,其余三只立刻睁眼,两只嘶叫着甩动头颅,身体大力弹离原地,朝大江的下游逃窜,仿佛急于从无形的手中脱困。

剩下的一只浑身颤抖着挣扎,耳朵一抖,大量的红色从脖颈间喷出,被空气划开喉咙。它的头垂下去,身体倒在河岸上,血液积聚成片,流淌进命运之水。

世界之树的枝头上,写着索尔与奥姆的生死之约的叶片被抬起,一根无形的手指,在奥姆金色名字的O前面,刻出一个铁画银钩的J,也是金色。

不是金色,是叶片枯萎的黄。它几乎截断Thor与Orm尾首相连的脉络,力透叶底。

世界之树上没有刻字的常青叶,一片接一片蜷缩,叶脉干枯,叶根腐烂,叶雨带着死亡的沉重,直直坠入大江。

猩红的河水带着枯叶,奔涌向金宫和阿斯加德每一座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