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皓月东升,四周虫鸣渐起就是不见死士的踪影,他们在明敌在暗,说不准一个闪神就会有刀刺穿李泌的胸膛。檀棋已走了一个白日,想必此时正在贵人身边,李泌愈觉得自己兵行险招,可令已出,再无回头路。
“明日,你打算如何诱安山帮上山?”李泌与张小敬并作窗前,如同他们常隔窗闲话那般。
“那群笨贼,第一次被我收拾了,第二次赶上官兵,他们心头有火急着找我,”张小敬靠在窗上,遥望星宿,“难得是要怎么能让他们与死士、太子遇上。”
李泌闻言也皱起了眉,如若现在还在靖安司,三方时机把握轻而易举,可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一旦分开就再难传信,能不能凑齐棋局,全靠天命。
“我原意是想让贵人以剿匪为由,领兵来华山,你引安山帮来,我引死士到葶苈观,一石二鸟,贵人既剿匪有功,还能抓住右相的把柄,”李泌苦笑,“让张都尉为难了。”
张小敬哼了一声:“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越想两全其美,越是两手空空。”
李泌掂着手中的拂尘,雪白棕丝映着橘黄的烛光:“仰仗张都尉了。”拂尘他从不离手,不光是因为修道,更是因为这是李泌的一杆秤,一端是天下百姓,一端是道义仁心,他整日碌心劳命却怎么也扶不平。
“你就这么信我?”张小敬看过来,眉梢微挑。
“信,”李泌答道。
“为何?”
“资历,手段,性情,还有一颗善心。”李泌毫不吝啬夸奖。张小敬眼神微动,转过身来,目光灼灼:“那司丞猜猜,我为何帮你?”
李泌抿唇,思索片刻:“因为你我为的皆是苍生。”
“错了,不全是,”张小敬看进李泌的眼底,不容人躲闪,“还有一点——我心里有你。”
“什?!”李泌一呆,一双眸子里荡起波纹,他几乎要怀疑自己耳力失灵,“你说什么?”
“我说我心里有你。”
“张都尉”李泌瞪大了眼睛,仿佛被扼住了喉管,“这话、可不是这么用的”
“那不然怎么用?”张小敬逼近了一点,“或者我换个说法,好叫李司丞听个明白——我心悦你,听清楚了?”
“胡、胡言乱语!!”李泌猛的往后一仰拉开距离,“张都尉慎言!!”
似是李泌躲闪得太激烈,让张小敬起了逗弄的心,他故意还凑上去,几乎要顶上李泌的鼻尖,说道:“我为你入狱奔波,陪你上山修道,带你看山看水,日日相伴,如今还任由你差遣,李司丞,昔日种种,皆不入你的法眼吗?”张小敬盯着李泌在烛火之下依旧发红的耳根,轻笑,“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意思?”
“我没有”
“胡言乱语,小狐狸莫骗人,”张小敬抢道,“若你没有,为何苦心经营救我出狱?为何宁愿以己身换我,你不是最看重大局吗?你不是不能有一点错处吗?为一区区死囚搭上前程,小李泌,你还想骗谁?”
“我没有!”张小敬的一段抢白让李泌尽失血色,琉璃瞳里不知是气还是怕,抖碎了如豆的烛光,急急说道,“救你出狱是我早就许下的,我入狱是右相的把戏,早早、我和贵人早早就有准备,不过是顺带救你一命罢了,上山修道亦是以退为进,贵人想让我纳你入麾下,否则我怎么可能百般纵容你!张小敬!你、你莫要多想!”
“究竟是谁多想?”张小敬索性翻身而上,把李泌困在身下,双臂压在李泌肩旁让他进退不得,“那日我与檀棋争吵所为何事你可知?”李泌死死咬着下唇,“是你那护主的女俾质问我为何三番四次挑逗于你,把你搅得方寸大乱,连檀棋都看得出的事情,你还想抵赖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像是被莽撞鬼撞破了心事,李泌面色苍白,一排贝齿将下唇咬得几乎渗血。他没有,他才没有!他自幼修习道法,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念头?!可偏偏张小敬多说一句,他的心里就要狂跳一分,仿佛心魔作祟,下一秒就要夺了他的神志。
李泌眼里七情六欲化作一道狂乱的旋风,叫张小敬看不清摸不透,脾气也上来了几分,他掰开李泌的下颚,分出渗血的下唇,神情费解又无奈:“我张小敬就这么不受你待见?要你说破大天来拒绝?你心里已经装了天下黎民,多一个我又何妨!”
“就是装了天下,才装不下你!”李泌脱口而出,在张小敬惊诧的眼神里才发觉自己失言,“不是我不是”
“罢了,我不逼你,”张小敬了然地笑笑,拇指擦过李泌的嘴唇,抹去血珠,“我耳力好,你说什么我都听得清,”张小敬戳戳李泌单薄的胸膛,“我张小敬不占位置,你留一个缝也可以。”
金乌西沉,皓月东升,四周虫鸣渐起就是不见死士的踪影,他们在明敌在暗,说不准一个闪神就会有刀刺穿李泌的胸膛。檀棋已走了一个白日,想必此时正在贵人身边,李泌愈觉得自己兵行险招,可令已出,再无回头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