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不知道,一个人要对另一个人爱重到何种程度,才连他的一琴一箫都不愿让其受半分委屈,特辟一室,分出精力养护。他只知任凭当年的大乔夫人如何爱琴,孙策也不曾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男子之间当真有情爱可存吗?阴阳失和已有违伦常,葬送子嗣更为疯狂,他有种种理由说服自己放弃这样的私情,但……可若真爱了呢?爱到灵魂纠缠,爱到骨血相融,他又能为那人付出到何种地步?是无上官爵还是信任全付?他又能付出多久?三十年还是四十年?

彼时他还寻不到答案,因为彼时他还未真正遇见那个他铭心刻骨却亦终究错负的人。

34

孙权恍恍惚惚地退出厢房回到院中,方觉此时已近正午,太阳明晃晃的,好似要驱散一切阴霾。

他正欲离开,却被立于庭院一角的兵器架牵绊住了目光,那架上嗜血无数的一枪一戟并排放着,竟生生放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

孙权不由被吸引着走近了些。那重戟他识得,这重得他曾提不起的戟在孙策手中曾被使得令敌军望而生畏。他记得那人昔年马上英姿,爽朗潇洒,威震四方,那时他还如此年轻,便如自己一样。

那戟唤作“破阵”,承了孙策的少时夙愿——无阵不破,无战不胜。

孙权的视线又落到那人的银枪上,它在烈日下依旧泛着寒光,他觉得这枪便如它的主人一样,明明沐着暖阳却终洗不褪身上那份寒意与杀气。

只是他记得这枪有一个极为不适合兵器的名字,似乎是叫——

“止戈,”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孙权一惊,转身回望,却见立在不远处的周瑜正浅浅笑着,孙权忽然觉得,比起自己记忆中的周瑜,他似乎年轻得有些过分,“我的枪,叫做止戈”,那人又补充了一句。

孙权好似无端便听懂了“止戈”的深意,它大约便同“破阵”一般,载了眼前人的心愿,身为战将,却愿止战止杀,世间明争暗斗,掳掠杀伐,本皆当止戈,只是这大乱天下,亦只能以戈止戈。

“伯符怕你迷路,特让我来寻你,”孙权听见周瑜如是说道,“走吧,开饭了。”

那声音透着暖意,好像轻易便可抚平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