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孙权的眼睛道:“若让旁人知道大战在即,真正的吴侯却去向不明,而专擅其位的是个与他一模一样之人,未免倒生昏乱,授人以柄,从而动摇军心,故此此事莫要再同外人说起,一切如常便是。军中府中之事自有我担着,内政已交与子布处置,若有突发军情,定要朝会议政也请你称病不出,我会让伯符代你上朝。至于家中,小妹那边我已告知实情,只是阿娘年纪大了,我与伯符恐她受不住这番惊悸,故而未实言相告,你切勿说漏嘴了才是。”

孙权似是被惊住了,好半天方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周瑜见此也放缓了语气,含笑道:“你也不必惊慌,我没有胁迫你的意思,只是兹事体大,你又初来乍到,伯符也是十足十的良善以至有时过于冲动了些,未免有考虑不周之处,有时这‘恶人’还非得我来做不成,他倒是白拣了个好名声,我还能和他过下去也可算是君子所为了,你说是也不是?”

见孙权好容易才牵出一个笑容,周瑜想着他一时半会怕是无法适应这等异事,只得无奈地道了声“且走吧,莫让他们等急了”,便头前引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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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不知他已有多久未曾听到有人用这样亲昵的口气同他说话了。

五年还是十年?

若说周瑜这些年来过得不易,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为人所铭记的不过是寥寥吴侯高位,却无人记得他还作为孙权,这活生生的一个人存于这世间。

他亦是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人呐,既此世为人,便定需要亲人密友,知己爱人,可他呢?除却臣子与敌人,他好像什么也不剩了。

父兄连丧,长嫂疏远,子侄敬畏,母亲避居,甚至连小妹也明知自己终究逃不过联姻的宿命。他在仅余的众亲之间左右支绌,焦头烂额,在这等言亲非亲,言臣非臣的关系之中纠缠不清。纠缠久了,便亲情淡漠,不清,便不清了。

他从未肖想过自己还能有一日回“家”,这一字于他而言,太陌生,也太过遥不可及,而今,他却毫无防备地借着另一个自己的身份擅据了他人的幸福。

他甚至有些无来由的嫉妒。那个孙权何德何能受这样的呵护?病了有人照料,闯了祸有人担着,有人为他事事筹谋打点,有人愿意等他一同吃饭,他还是那个唤着“大哥”的少年。

明明就……是同一个人呀。

43

“娘。”孙权被周瑜的声音唤回神来,怔怔地看着上首笑得一脸慈爱的吴国太。

“咳,”孙策见孙权不同往日的表现已然令国太略有疑惑,只得乍然出声提醒,“权弟,还不叫人?让母亲等着像什么话?”

“啊!”孙权慌忙应道,“母亲。大哥。”

“你又何须如此疾言厉色,”吴国太笑着点了点头,复又转向一旁低声对孙策道,“权儿病了,反应迟些也是应当的,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要多担待些才是。”

“母亲说的是,我日后定多加注意。”

“仲兄与二哥今日来得好晚!”孙权顺着声音看去,正是一派嗔怪之色的自家小妹,目光接触时她还冲他玩味地眨了眨眼,“再要晚些莫说菜要凉了,辜负了大哥特地吩咐厨下做了些二哥你爱吃菜色的一番心意,便是我也要禁不住饿提前动筷子了!仲兄你说这样可该?”

“正是不该,正是不该,”周瑜闻此不由与在座的三人一道笑出了声,“饿坏了我们小妹,我可是万死难辞其咎呀!”

“行了,莫挑你仲兄的错处了。你这小姑娘惯是个馋猫,瞧着菜好便望眼欲穿,垂涎三尺了,还说什么怕辜负了我的心思,我看你呀,本就好舞刀弄枪的,若再这般贪嘴,仔细来日寻不到夫家。”

“哼!”孙尚香撇过了头看也不看孙策,不服气道,“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利,左右你总是帮着公瑾哥的!”

“我们小妹这么好,怎会寻不到良人?”正欲入席的周瑜经过孙尚香身侧,宠溺地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再说便是真应了你哥说的又如何?我们侯府又不是养不起了。”

“还是仲兄好!”孙尚香说着仰起脸冲周瑜扬起一个甜甜的笑,言毕又冲孙策扮了个鬼脸。

孙策见此朝孙尚香虚点了几下,笑着对落座身侧的周瑜投去了无奈的目光,贴在他耳畔轻声道:“你可要将这丫头宠坏了。”

“女孩子家,宠着点好,总不至于将来唯唯诺诺,看人眼色过活。”周瑜回得理所应当。

“你们这些孩子啊,凑到一起便叽叽喳喳个不停,既饿了便开席吧。”方才一直“看戏”的吴国太见他们闹完了方笑眯眯地悠悠开口打圆场道。

他转过身来,直直盯着孙权的眼睛道:“若让旁人知道大战在即,真正的吴侯却去向不明,而专擅其位的是个与他一模一样之人,未免倒生昏乱,授人以柄,从而动摇军心,故此此事莫要再同外人说起,一切如常便是。军中府中之事自有我担着,内政已交与子布处置,若有突发军情,定要朝会议政也请你称病不出,我会让伯符代你上朝。至于家中,小妹那边我已告知实情,只是阿娘年纪大了,我与伯符恐她受不住这番惊悸,故而未实言相告,你切勿说漏嘴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