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切目眦欲裂地俯视晴明,浑身的利刺都已竖起。被怒斥的晴明眉峰皱成了沟壑,他仰视居高临下的大妖怪,耐心地解释道:“我已是风烛残年,难免对故人与过往心怀眷念,原谅我的私心吧,鬼切,但我发誓除了那个名字,我没有给那孩子任何东西,‘赖光’甚至没有姓,因为他的父母过早地将他遗弃在破旧的寺庙。我虽感慨他凄凉的出生,但那孩子的命途仍要由他自己去走,我和八百比丘尼绝不会插手一分半毫。”
见鬼切不仅毫无触动,还面无表情地收回脚,拔腿就要走,晴明赶紧起身,试图阻拦,但他毕竟年老体衰,站起过快令他一阵头晕,腿脚发软就倒了回去,被尖叫着变回原形的小白揽进了绒尾。
“骗子,叛徒!我要去找源赖光,你们别想阻拦我!”鬼切甩下怒气冲冲的话语,脚尖踏过月光,即刻就没了踪迹,与桂花酒的余香一同消逝于晚秋的风。
第三章
得益于旧时反复潜入源家的经验,鬼切对平安京的大街小巷了若指掌。信上的描述再粗略也难不倒他,大妖怪在近郊山中的一间茅屋前停下了脚步,做了一次很深很深的呼吸。
他抬手抚平自己的白色乱发,将过于袒露的前襟稍稍拢紧。他向前走了两步就停下,却是在调整佩于腰间的爱刀,他想让自己的形象显得庄重,但又有点无处着手,于是他依仗大妖的能力改换了面貌,变为了曾被誉为“源氏重宝”的武士模样。
他又向前迈步,却因一声女童的呼唤踉跄了一下,“赖光哥哥!帮我梳头发!我不要自己梳,要哥哥梳。”
鬼切干脆隐去了自己的身形,三两步跃至茅屋——或者被称为“茅棚”——的檐下,透过千疮百孔的纸窗朝内看去,只见一个瘦弱的男孩背对着他,正在替一个年纪更小的女娃娃梳理黑亮的长发。小女孩的头发虽美,却藏着些捣乱难解的发结,难怪她不愿意自己打理。“薰,你的新发带呢?”男孩突然开口,声音就像振翅的小鸟,在鬼切白雪皑皑的心头留下了竹叶般的脚印,“为什么用旧的?不喜欢我送你的伴手礼吗?”
小薰在黯淡的柴炉火光下摇晃双脚,脆生生地说:“不喜欢!赖光哥哥用吧,我不喜欢。”男孩不再多言,用褪色的发带替小薰松松地挽了个马尾,牵起她的手,带她往里屋走去。
茅屋的土墙并不能阻挡鬼切的视线,但他还是小心地推开纸窗,无声地跳进了室内。他循着赖光的脚步走向里屋,发现地面上铺着四床被褥,两床已经睡了人,是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另两床还空着,应是赖光和小薰的位置。
“赖光哥。”本已睡下的男孩闻声爬起,稚嫩的声音透露出带病的沙哑,“我已经不发热,也不咳嗽了,明天就可以回源家做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