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吧。”赖光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柴太郎,睡下。”
“可是我喝了赖光哥带回来的药,真的已经好了……”柴太郎还想辩驳,赖光却在替小薰捻紧了被子边角后猛然抬手,“咚”地弹了下柴太郎的额头,“只有我认为你痊愈,你才算病好。听话,早点睡。”
赖光不过十岁左右的年纪,言语间的威严已似成人,柴太郎立刻捂着额头缩进了被子,小声说:“谢谢赖光哥,不仅照顾我,还陪我的妹妹薰和织一起玩……赖光哥也早点睡。”
“嗯。”赖光虽这样应承,却没有同那三兄妹一道钻进被窝。他走出里屋,带上了门,熄灭愈燃愈暗的柴炉,而后走出茅屋,再带上门,走进茅屋旁真正四面透风的茅棚,席地而坐,背靠草堆,叹了口气。
赖光想仰望月亮,因此面朝鬼切,但他这一世没有阴阳眼,看不见所谓的魑魅魍魉,因此他看着月亮,而鬼切看着他,直至男孩头顶不屈支棱的一撮银发就像猫耳朵般,在晚间的微风中动了动,鬼切凝视他垂下眼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竹条,用灵巧的双手开始编织,大概是想制成盛物的竹器,拿去集市上换钱,买米买药。
眼前的男孩与曾经的源赖光别无二致,除却个头矮小,衣衫破旧,用本该拿刀的手干起了只图填饱肚子的粗活。八百比丘尼写给晴明的信里提及,赖光“年少稳重,爱憎分明,有大将之风”——这就是他宁可借着月光熬夜做工,也要将另外三个流浪儿揽于自己羽翼之下的理由?
鬼切看着眼前面黄肌瘦的小男孩,看着他细嫩的手指过早地磨出了粗茧,心想当年的源赖光出身尊贵,何尝受过这等衣不蔽体而食不果腹的委屈。方才那个被唤做“柴太郎”的小男孩甚至提及“去源家做工”……曾经高高在上的源氏家主,如今却沦为了要跪伏着擦地板的小苦力?还是在听闻着自己的英勇事迹长大、憧憬着自己的后人面前卑躬屈膝?
如此讽刺的报应,如斯辛辣而可笑,简直是对当年那个万人簇拥、颐指气使、不可一世的源赖光的拦面耳光。鬼切有充足的的理由幸灾乐祸,但他不觉得痛快,只觉得心悸,他的胸口仿佛豁然塌陷,袒露一个寒风呼啸的大洞,他迫切需要什么东西去填满自己内心的空洞——
“源赖光,”鬼切在解除隐身的瞬间,将男孩手中半成型的竹篓挥之一边,“源赖光……”他将男孩扯进自己的怀中,让男孩狠狠撞上自己的肋骨,他很轻易地就将男孩推进了自己内心的空洞,而赖光小小的身形完美的契合了那个空洞的深浅轮廓——百年来第一次,鬼切感到自己变得完整了。
“源赖光,主人……赖光大人……”鬼切的呢喃口齿不清,就像被糯米团子黏住了牙,他用双手紧紧反扣小男孩的后背,颤抖的十指稍一放松就更不舍地合拢,很快就将那劣质的布料扯出了裂口,小男孩单薄的背脊也被印上了鲜红的指痕,“赖光大人,我,我很……我想……我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