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如阴阳五行,八门遁甲——云游至大江山的书翁:“赖光,你聪颖好学,求知若渴,我非常满意,你还想看的书,我再帮你去找。只不过,你对前人的诸多论解都能提出相应的质疑,为何唯独尽信源赖光的观点?你记住,盲从只会让你失去自我,辨明对错是非,要用自己的眼和心。”与赖光鸿雁传书的晴明:“不好,晴明爷爷要被小孙儿问倒了!但我总觉得以前曾和源赖光讨论过类似的问题,源赖光留下的卷轴中应该有记载……咦,觉得源赖光的理解不对?嗯……那好,待爷爷我再想想。”

再如幻术、诅咒、陷阱、言灵、施毒与下蛊等奇淫巧技——时常会为赖光送来新衣服的小袖之手,应鬼切之邀执起了针线:“我的针上,沾有清姬的毒。小光弟弟,当心了,瞪大眼睛,看清我所有的攻击,以最快的速度尽数避开!”被不怀好意的彼岸花拽来的面灵气:“啊呀,据说那个源赖光,能将肩负的一切凌驾于爱憎之上呢……但在我和我的面具看来,可不一定哦……可爱的雪娃娃,被源赖光染上了太多颜色,还是由我出手,将你涂抹为原初的纯白吧……”

甚至连大江山的过去之敌,众妖也为了赖光忍辱负重,邀他前来授业解惑:“教他如何应对水战?也不是不行啦……但召唤海水挺累的。就让他跟我回铃鹿山玩几天呗?几天后保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们。”“少少少少主快放下那孩子小心鬼切鬼切拔刀了鬼切扑上来了少主快跑跑跑——”

当众妖觉得能当赖光老师的妖鬼都已请来,他们便依靠着层层关系,你托我托他,终令行踪不定的神使都纡尊降贵而来:“愚蠢,我只是路过罢了,这些星星糖也绝非出自我手,我仅是受人之托……嗯?想向我请教观星之术?哼……有趣,说来听听。”但某些神纵使实力强大、有翻天覆地之能,还是在主动上门时被众妖一致拦在大江山外:“哎呀呀,源赖光那小子可是谦卑地求我,我才施舍他神之力的毫厘呢。但我对我喜爱的小羊羔向来大方,如何啊,赖光?向我许愿,我即刻就满足你。”

但小男孩先鬼切一步,冷冷地答道:“不要。比起向你许愿,我更想剥掉你的皮,用来做一张新的弓,再把你当做原料,替酒吞叔叔泡蛇酒。”

虽然赖光一语道毕,鬼切满心感动、欣慰不已,但一旁的酒吞扶住了前额,半晌没跟八岐大蛇眼神相接。鬼王暗自腹诽:本大爷虽大肚能容天下事,但绝不包括这条老蛇啊,小家伙……

众妖急切的栽培虽有些揠苗助长之嫌,但赖光求知欲重,又极能吃苦,在各方面都获得了一日千里的进步。他将众妖的爱护都记在心里,默默地一一回报,除了送小点心,送小手工艺品,在繁重的课程间隙帮助众妖解决大大小小的困难,他还不动声色地践行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计划。

说起该计划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两只小妖——曾因误会而重伤赖光,挖去了小男孩的左眼,扯断了他的右臂的天邪鬼绿与天邪鬼赤。当日,两小妖本以为自己能讨得“老大”鬼切的欢心,怎料鬼切竟对着小男孩的眼珠和断肢撕心裂肺地大哭,让脑筋再不灵光的天邪鬼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且是天大的、死不足惜的、要被鬼切千刀万剐的错误!

以故,两小妖趁鬼切不注意便悄悄地溜之大吉,远离平安京,更远离大江山,一路颠沛流离、担惊受怕,互相埋怨且悔不当初。

在逃跑三年后,灰头土脸的他们前胸贴后背,三年内没一天能睡个好觉。偶然,他们又从其他天邪鬼那里听到了“大江山的孩子”的消息,更觉得自己伤害了赖光,是要被大江山众妖挫骨扬灰、被同胞所不齿且鄙夷的,干脆勇自心头起,善向胆边生,决定不管不顾豁出去,向三年前那个无辜的孩子负荆请罪。

但两小妖毕竟还抱着“如果能被原谅就好了”的侥幸心理,他们思前想后,顿悟应投其所好,为了讨赖光、更重要的是鬼切的欢心,他们竟从防备森严的源家偷来了一本《天诛·八华斩招式解》、一本《鬼神策:初考》。

带着这两本源氏后人对源赖光刀法与兵术的追忆、训诂之书,天邪鬼绿与天邪鬼赤浑身发抖地跪在了赖光面前,对小男孩身旁余怒犹存的鬼切磕头求饶道:“对不起!老大!对不起!真的知道错了,真的!你是我们的老大,不要杀我们好不好,求求你!”

可斩鬼之刃向来心冷如铁,他面无表情地刚想友切出鞘,就被小主人的一声唤拦了下来,“吾刀,住手。原不原谅他们,由我说了算。”

只见掌握着两只天邪鬼生死命运的小男孩伸出食指,点了点下颌,明亮的红瞳一转,竟笑道:“书很好,谢谢你们,我收下了。不过,想得到我的原谅,你们必须答应我一个要求。”他晃了晃手里的《鬼神策:初考》,声音脆如纸张的飞舞,“妖兵全无意识,对我言听计从,用它们排兵布阵难度太低,我已经腻了。但你们天邪鬼一族向来自由散漫、不服管束,如能将你们训成合格的士兵,令行禁止,军纪严明,也算是做到了赖光公未曾做到的事吧。”

赖光语毕,两只天邪鬼迷茫地眨了眨眼。他俩其实没听太懂,但下意识就点了头,答应了赖光的要求。

自此三个月后,赖光借送酒之机,向酒吞发出了邀请,“来看看我将如何保护大江山和你吧,鬼王。”

被挑起了十成兴趣的鬼王如约来到丹波高地,见赖光又坐在鬼兵部的肩上,双脚摇晃,任由右脚踝上的金色铃铛“叮铃”作响,红绳与他虹膜上的刃之花一同燃烧。“酒吞叔叔,看。”赖光抬手一指,鬼王顺其看去,只见丹波山间峡谷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小妖怪,都是天邪鬼一族,但赤绿黄青都有,高矮胖瘦各不相同。

酒吞不明就里,挑眉回望赖光,见小男孩闭上眼,低声说:“开始吧,吾刀。”

小男孩通过血契传递信息后,伸手拍了拍鬼兵部的肩甲,清喝道:“演武开始!列阵,天邪诸鬼!”鬼兵部即刻通过甲胄内置的咒术放大了赖光的声音,令小男孩脆亮的童音宛如召唤神兵天降的恢弘号角:“听令,天邪鬼赤!天邪鬼绿!列风扬阵,守丹波关隘!”

鬼王目之所及,红色与绿色的百名天邪鬼即刻汇聚,在妖兵·膝切与妖兵·童子切的带领下奔跑向前,驻足后整齐划一地举起了手中的剑玉和羽子板,严丝合缝地堵住了假想之敌从丹波山麓上攻的必经之路。

鬼王又听赖光喝道:“听令,天邪鬼青!列鸟翔阵,居高警备!”青色的小妖们登时放起了风筝,以风筝为目标就近汇合,她们紧随妖兵·雷上动抵达了高处,收起风筝后匍匐下身体,警戒地观察着假想之敌的动静。

鬼王再听赖光喝道:“听令,天邪鬼黄!列地载阵,后撤防御,传递信息!”黄色小妖们闻声而动,如秋风扫落叶般快速退往丹波山深处,同时,他们纷纷敲起手中的鼓锤,令战况似急流般扩散至整座大江山,“报!主将!”鬼切的声音突然伴随一阵劲风,骤然落至小男孩与鬼王面前,“敌军来犯,前锋将至!我天邪鬼军四百名业已列阵,请大将指挥。”

鬼切的声音气势铿锵,极富临战的凛然风姿,这一切太过像模像样,令鬼王很有些发懵,还是被跳下鬼兵部的小男孩扯了扯小拇指,他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道:“小家伙,你……在学源赖光用兵?咳,你这……”

面对鬼王的一时无言,小男孩却振振有词道:“酒吞叔叔经历过赖光公的退治与海国的来犯,就算你是鬼王,能救下大江山的所有妖怪吗?有些小妖怪根本逃不过海水和源家战马的铁蹄,你真的能凭一己之力守护一切?在我看来,他救永远不如自救,‘天下布武,百鬼皆兵’,我要让大江山的每一位子民都成为守护大江山的力量。我要向酒吞叔叔证明,就算是顽劣懒散的天邪诸鬼,也能团结于守卫家园的意志;就算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小妖,也能在阵法的指挥下化零为整,以军团、以集体之力共御外敌。”

“天邪鬼阵只是开始,今后,我要说服更多的妖怪,让他们自愿抵达我的演武场,加入我守护大江山的计划。当每位妖怪都能为了大江山一心同体,不仅能以攻为守,更能攻守兼备,酒吞叔叔肩上的压力便会小很多吧。那些因心系弱小妖怪、急于救助他们而施展不开拳脚的大妖怪,便也无后顾之忧,可以尽兴一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