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赖光着实不喜源家,我断然未料到那孩子会被源氏之人如此伤害……他坚称我欠源氏的,已经由他偿还一清,若我真的回归源氏,他绝对会在我耳边大吵大闹,彻夜哭喊撒泼,不回大江山就不罢休,让我不得安宁、束手束脚,只能做一把废刀,到头来终会被源氏赶出去……唉。我前世今生都没服过谁,就服赖光那孩子了。”

少年就如老者感叹孙儿顽劣一般再次扶额,令晴明忍俊不禁,呵呵乐道:“赖光由鬼切亲手带大,将鬼切暴躁与固执的那一面学了十成,你犟他更犟,跟他硬拼只能是你吃亏。但话又说回来,你输给赖光并不可耻,因为人最难战胜的就是自己。当赖光与你胜负相抵,留给你的便是去留随意的自由了吧。”

少年听了晴明的话,仿佛又陷入了垂眸的沉思,但晴明能窥得故友隐藏在刘海阴影中的恬淡微笑,便知他心结已解,今后不再执着于“源”之姓氏,将仅仅是“赖光”,且只能是“赖光”。

大阴阳师最后的牵挂便也获得了最完满的了却之解,于是他在榻上略微调整睡姿,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又轻又缓地呼出口长气:“既已做出选择,快回大江山去吧,老朋友。鬼切那表里不一的孩子一定等得心焦,但还是要在大江山众妖面前摆出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呵呵……”

老者笑了两声,又慈祥地凝视少年的面容,知天命般豁达道:“另外啊,我为等赖光、等你长大,硬生生苟活了十年,到今日真的撑不住啦。大概傍晚日落,我也要离开尘世了。”

老人闭眼又睁开,眸中血丝散尽,湛蓝眼瞳直勾勾地凝视少年:“源赖光,百年前,你将守护平安京的重任交给尚且年轻的我,如今,这份重任又要交还予尚且年轻的你了,赖光。”

少年在老人话音未落之时便给出了答复:“放心地交给我,晴明。”

但老人弯了弯眼角,却道:“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与百年前不同的是,如今的你既要守护平安京,又要守护大江山,你能同时做到这也许会自相矛盾的两件事吗,我的老朋友?”

少年的回答依旧如珠玉溅落似的铿锵:“我一定能做到,晴明爷爷。”

老人畅快地笑了:“好,我相信你,我的老朋友,我的小孙儿啊!”

少年飞快地靠近他,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而后将槿花发簪重新插于马尾之上,于打开拉门前最后回望,“再会了,晴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亦是我最好的爷爷。”

大阴阳师含笑颔首,目送少年转身离去,就像目送一段往事就此尘封,而新的绘卷落下了第一笔炽热的色彩,如同烈火砺心后的第一次拔刀出鞘,势若龙鸣,气震山河。